河面的水纹还在轻轻晃动,沈知意已经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屏幕亮起,后台数据一页页跳出。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投影连上墙面,一张图表缓缓展开。
小林进门时手里拿着咖啡,看到数据愣了一下。播放量五千三,评论一百一十七条,转发不足二十。他放下杯子,盯着那条平得几乎贴着底的曲线看了很久。
“我们拍的内容没问题。”他说,“镜头、节奏、文案都对。”
陈阳站在旁边翻记录。“但用户停留时间最长的是炒茶那段,三分四十六秒,完整看完的人占七成。特效片头五秒跳出率就超过一半。”
沈知意点了下鼠标。画面切到用户画像:三十五岁以上,女性占比六成八,多数来自省内三四线城市,职业标注为教师、文员、自由职业者。
“他们不是不看。”她说,“是不喜欢被推着走。”
小林没反驳。他知道那些精心剪辑的爆点视频确实没人看完。而那条只拍采茶的手工长镜头,反而被人反复回放。
裴砚来得晚一些。他进门后先喝了口茶,才走到投影前。“展会预约满了。”他说,“三家茶馆的专场也全部约完。”
屋里安静了几秒。
“说明有人愿意等。”陈阳开口,“也愿意静下来。”
小林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原以为流量能带来热度,但现在热度没来,真正想听的人却已经站到了门口。
“要不要加投信息流?”他还是问了。
“加了也没用。”沈知意说,“这不是快消品。它要的是时间,不是点击。”
她关掉社交媒体的数据页,调出另一组数字。线下预约转化率百分之九十二,关键词提交率百分之六十七,平均饮茶时长十八分钟。这些数字在墙上静静发着光。
“我们换方向。”她说,“短视频不再日更,改成每周一次,只发制茶过程。不用滤镜,不加音乐,就拍真实的样子。”
小林抬头:“那推广怎么办?”
“推广不是喊话。”裴砚接道,“是让懂的人找到入口。”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手写着十六个名字——青石镇读书会、溪南手作坊、老茶人协会……都是本地的小型文化团体。
“这些人常年做分享活动,有固定成员,氛围安静。我们可以请他们来参加专场,再通过他们传出去。”
沈知意点头。“与其追流量,不如进圈子。”
陈阳立刻反应过来:“我可以把数据装置带到展会,现场展示茶叶活性变化。真实的东西最能打动人。”
“还有‘静听回声’专场。”沈知意说,“我想加一个环节——饮茶之后,留下一句话。”
“写下来?”小林问。
“写在纸条上,投入木匣。”她说,“我会看,也会写进稿子里。”
没人再提出异议。
方案定了下来。社交媒体暂停广告测试,内容回归日常记录;所有资源集中到科技展会和线下专场;新增“书写记忆”互动,形成情感闭环。
分工很快明确。小林负责重剪影像素材,采用胶片质感还原手工温度;陈阳优化数据程序,加入茶叶纹路实时映射功能;裴砚撰写参展导语,并在书坊设“回声信箱”,同步接收纸条;沈知意则闭关三日,专事写作,以新稿赋予茶事更深叙事。
任务分完,已是午后。
沈知意回到祖屋书房。她打开木箱,取出一页刚写完的手稿。墨迹未干,她轻轻吹了口气。就在这时,纸上边缘浮现出一行字:
“你写的每一个字,都会变成别人的回音。”
她看着这行字,很久没有动。
然后她合上木箱,把那页稿子夹进去,锁好。窗外桂花树微微摇晃,阿斑跳上桌子,用鼻子碰了碰瓷罐。
她起身铺纸研墨,开始写新的段落。
裴砚离开桂语斋后往书坊走。山路上起了风,他把手插进衣袋,里面藏着“回声信箱”的设计图。图纸折得很小,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他没打算改,也不准备多解释。他知道有些人,只需要一个可以写字的地方。
小林骑车穿过水巷。手机相册里全是未经修饰的镜头:沈知意采茶的手,炒锅里的叶片翻滚,茶汤缓缓注入杯中。他打开编辑软件,删掉了所有滤镜模板。屏幕变回原始色调,光线有点暗,但他觉得这样更真。
陈阳坐在工作室,屏幕上滚动着茶叶活性曲线。他敲入一段新代码,又在注释栏写下一句:
“这不是数据,是记忆的波长。”
实验室灯光彻夜未熄。
沈知意写到深夜。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她不再追问执笔者是谁。她只知道,自己写的每一句话,都在某个角落被人读着,也在某个瞬间被人记住。
她停下笔,抬头看向窗外。
月光照在河面上,一只飞蛾扑向灯笼,撞了一下,翅膀颤了颤,跌进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