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落水的那晚,沈知意没再点灯。她合上手稿,听见窗外风推着树叶沙沙响。第二天清晨,她推开“回声信箱”的小木门,里面静静躺着三十七张纸条。
纸条用不同颜色的便签纸折成小方块,有的边缘卷了,有的字迹歪斜。她一张张展开,看到最多的一句话是:“喝到第三口时,想起了母亲晒被子的午后。”还有人写:“眼泪自己掉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
裴砚来了,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他接过纸条,按日期排好,发现这些话出现的时间,正好对应沈知意前夜写的那段关于旧棉布和阳光的文字。那篇稿子讲的是一个女人在阁楼翻出童年盖过的被子,布面已经发黄,但还留着太阳的味道。
“不是巧合。”他说。
沈知意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忘了我妈长什么样了,可喝茶的时候,好像闻到了她围裙上的米香。”她的手指轻轻压住那行字,没有说话。
小林来的时候带着相机。他打开手机看社交平台的数据,播放量还是不高,评论也少。他皱眉说:“我们拍得这么真,怎么没人转发?”
陈阳正在调试展会现场的设备。他调出监控记录,指着屏幕说:“平均停留二十三分钟,有七个人进来了三次。”
“他们不走。”陈阳说,“也不拍照,就坐着喝茶,看完一场又等下一场。”
小林不信,亲自去展会看了半天。他看见一位老人坐在茶席角落,喝完一杯后没走,盯着空杯底看了很久,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写下几个字,放进木匣。
那天晚上,沈知意把手稿摊开在桌上。她把老人写的那句“此茶有魂,非技可传”抄了下来。墨迹干透后,她在纸页边缘看到了新浮现的一行字:
“你写的不是故事,是钥匙。”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然后合上本子,去炒了新的一批茶。茶叶入罐时,她注意到其中一片叶脉纹路格外清晰,像是一段未写完的句子。
阿斑跳上桌子,鼻子碰了碰瓷罐口。它蹲在那里,尾巴一圈圈绕着爪子,眼睛盯着那片叶子。
第三天,茶席开始前,沈知意对到场的人说:“不用写完整,一个词也可以。”
那天夜里,她收到一张只写着“槐花”的纸条。
她的心突然跳了一下。那是她小时候院子里唯一的树。每年春天,她踮起脚摘低处的花串,母亲在厨房做槐花糕。后来树被砍了,房子卖了,她再也没见过那样的树。
她回到书房,提笔补了一段文字:小女孩踮脚伸手,风吹动她的刘海,一朵小白花落在她掌心。
第四天早上,她在检查茶叶时,发现一片叶子上的纹路变成了细小的花朵形状。五瓣,清晰可见。
她把这片茶放进单独的小瓷瓶,摆在柜子里最靠前的位置。阿斑跳上去,围着瓶子转了一圈,然后趴下,尾巴轻轻摆动。
小林把重新剪过的视频发给了一个朋友。那人从来不关心茶,也不看这类内容。一个小时后,他回复:“我看了五遍,每次都想哭,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小林把这条消息发进工作群。群里沉默了几分钟,然后跳出三个红色爱心。
他打开电脑,删掉了最后一个滤镜插件。壁纸换成了沈知意采茶的背影——她穿着浅青色的布衣,背着竹篓,弯腰摘叶,阳光照在她的发髻上。
陈阳在程序后台加了一行注释:“记忆不可量化,但可被唤醒。”
裴砚整理完当天的纸条,发现有一张没有署名。上面写着:“谢谢你让我安静地想起一个人。”
他把这张纸条放进“回声信箱”的最底层,关上了木门。窗外月光照进来,落在书架上一排旧书脊上。
沈知意坐在灯下,翻开那页有新字的手稿。她不再想是谁在回应她。她只知道,有人读到了她的字,也找回了自己的过去。
她铺开新纸,继续写下去。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写完一段,她停下来吹了吹墨迹。
阿斑跳上桌,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腕。她摸了摸猫的耳朵,重新拿起笔。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人站在桂语斋门口,手里捏着一张折叠的纸条,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屋里的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