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畔枫痕凝旧暖,父心初醒解儿忧
陈建国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晨光刚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怀里的乐乐还睡得沉,小手里攥着那片锯齿纹枫叶,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踏实的梦。他轻手轻脚地挪开儿子的胳膊,摸到床头的手机时,屏幕上跳动的 “李老师” 三个字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乐乐的班主任,以前他接到这位老师的电话,多半是敷衍几句,要么是让林慧去学校,要么就是匆匆赶过去替儿子道个歉,转头就对着乐乐一通说教。可此刻指尖触到手机壳,他忽然想起昨天在枫林场,乐乐趴在他怀里喃喃说怕他走了不回来的模样,那点漫不经心瞬间沉了下去。
“李老师您好,我是陈乐乐爸爸。” 他走到阳台接起电话,刻意放轻了声音。
电话那头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陈先生,您今天方便来学校一趟吗?乐乐昨天和同学打架了,把对方的胳膊抓破了,对方家长现在情绪挺激动的。”
陈建国的心揪了一下,却没像以前那样第一时间冒出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的念头。他顿了顿,问道:“李老师,您知道乐乐为什么打架吗?那孩子伤得严重吗?”
“伤不算重,已经去医务室处理过了。” 李老师叹了口气,“我问了乐乐,他不肯说,就低着头不说话。对方孩子说是因为开玩笑说您失踪了,乐乐就急了。”
挂了电话,陈建国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楼下零星飘落的枫叶。阳台的角落,他昨天刚种下的几株枫树苗还带着泥土的湿气,是从枫林场挖来的幼苗,林慧说要打造成 “小枫溪”。他想起在枫溪时,小丫被邻村的孩子抢了枫叶,也是红着眼眶冲上去,明明打不过,却梗着脖子不肯退。赵二柱当时没骂小丫,只是蹲下来给她揉了揉发红的眼角,说:“受了委屈就说,咱不欺负人,但也不能让人随便欺负。”
那时他还觉得赵二柱太纵容孩子,可现在想来,自己连乐乐受了什么委屈都没问过。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林慧端着早餐走过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乐乐还没醒?我烙了他爱吃的红糖饼,用的是赵二柱说的那种古法红糖。”
陈建国把电话内容说了,林慧的手顿了顿,饼铲掉在盘子里发出轻响。“我就说这孩子最近不对劲,晚上总翻来覆去的。” 她眼圈有点红,“上次同学就拿这事起哄,我想跟你说,你又忙着赶方案,我就没敢打扰。”
陈建国心里一阵发涩。以前家里的事,他总觉得林慧能搞定,自己只要挣钱就行。他伸手接过饼铲,“你去叫乐乐起床,我去做饭。今天我去学校,这事我来处理。”
乐乐起床时,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迷茫,看到陈建国在厨房煎蛋,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低着头坐到餐桌旁。陈建国把煎蛋推到他面前,还放了一小碟枫果干 —— 是他昨天网购的,味道和枫溪的差了点,但颜色很像。
“乐乐,” 陈建国在他对面坐下,声音放得很柔,“李老师给爸爸打电话了,说你昨天和同学打架了。”
乐乐的肩膀猛地一缩,手里的叉子掉在盘子上。他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憋着没掉下来。“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爸爸失踪了,说爸爸不要我了。”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陈建国的心里。他想起自己失踪的那两周,乐乐每天都去枫林场等他,还画了手抄报。他伸手想去摸儿子的头,乐乐却下意识地躲开了。这个动作让他心里更酸,以前乐乐最喜欢黏着他,睡觉都要攥着他的衣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孩子对他有了这样的疏离?
“是爸爸不好。” 陈建国放下筷子,把那片锯齿纹枫叶拿出来,放在乐乐面前,“爸爸在枫溪的时候,小丫也被人欺负过。她那时候就拿着枫叶跟我说,只要心里想着在乎的人,就有勇气。爸爸失踪了这么久,让你受委屈了,是爸爸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乐乐盯着枫叶,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叶片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怕…… 我怕你像爷爷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他哽咽着,“爷爷走了之后,你总加班,回家也不怎么说话,我以为你也不想管我了。”
陈建国把儿子拉进怀里,乐乐的哭声闷闷地传过来。他拍着儿子的背,喉咙发紧。以前他总觉得乐乐长大了,该懂事了,却忘了孩子再大,也需要知道爸爸永远在。怀里的小身板瘦瘦的,他忽然想起在枫溪挖井时,赵二柱说的话:“做事得慢慢来,人心跟挖井一样,得一点点暖热。”
吃过饭,陈建国准备去学校。乐乐拉着他的衣角,小声说:“爸,你别骂我,也别替我跟他道歉好不好?”
“爸爸不骂你。” 陈建国蹲下来,看着儿子的眼睛,“但动手打人确实不对,咱们得先跟同学道个歉。不过你受的委屈,爸爸也会跟老师和他家长说清楚。”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是乐乐的日记本,昨天在枫林场收拾东西时发现的,上面画满了等待他的日子。“这个你拿着,跟爸爸一起去学校,好不好?”
乐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把日记本紧紧抱在怀里。
出门时,陈建国看到玄关的柜子上放着他的枫叶项链,是小丫送的。他随手戴在脖子上,冰凉的枫叶贴在胸口,像是能传来一丝暖意。走到楼下,他牵着乐乐的手,看着儿子小心翼翼地踩着落在地上的枫叶,忽然觉得,所谓的成长,或许就是学会蹲下来,和孩子一起看同一片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