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那句轻飘飘的“控制进食”仿佛还在浑浊的空气里打着旋儿,穆小白已经猛地伸手,一把揪住阵灵少女虚幻的衣领,将她拽到眼前。他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眼底的金色光芒几乎要凝成实质喷薄而出:“你他娘的给老子说清楚!什么叫‘它在控制进食’?那玩意儿难道还自带点菜功能不成?!”
“就是字面意思呀。”瑶光被他拎着,一双小脚还在空中悠闲地晃荡,糖渣簌簌地掉在穆小白紧绷的手背上,“你养过看家护院的獒犬没?现在的死气,就像是被精心驯养过的恶犬,专挑最肥美、最合胃口的下嘴……”
她话音还未落地,远处骤然传来南宫薇一声带着惊疑的呼喊。众人心头一紧,迅速掠去,只见这位平日里英姿飒爽的枪道天才,此刻正对着一截看似普通的枯藤发愣——那暗紫色的藤蔓表面,竟如同水波般浮动起密密麻麻的细小光点,仔细看去,那分明是周边三百里内所有修真宗门的立体分布微缩图!每个代表宗门的光点旁边,还用扭曲的幽冥文字标注着“已食用”、“待品尝”等字样。而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代表天香宗的那个最为明亮的光点旁,赫然画着一个栩栩如生、正在流口水的贪婪表情!
“它……它在写菜单……”苏妙音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连紧握在手中的阵旗滑落在地都未曾察觉,“我们的护山大阵……被标记成了……招牌菜?”
穆小白眼神一厉,再次俯身从地上抓起一把浸染着浓重死气的泥土,在顾倾城“你疯啦!”的惊呼声中,毫不犹豫地塞进口中。他仔细咀嚼了两下,眉头紧锁,随即猛地张口,喷出一道炽烈夺目的七彩火焰:“咸中带着一股腐尸特有的腥臊味!是幽冥血池混合了大量腐朽生灵的气息——走!立刻回天香宗!一刻也不能耽搁!”
“现在?”叶轻眉急忙按住他的手臂,美眸中满是忧惧,“外面的死气浓度已经高到……”
“正因为它在挑食!”穆小白眼底金光暴涨,周身不受控制的七彩星屑噼啪乱溅,“还记得生命古树种子吗?那东西对死气而言,就像是发酵到极致的陈年臭豆腐,闻着令人作呕,对它却是无上美味!”
就在全员因这骇人推断而愣神的刹那,瑶光已经飘至营地边缘。她伸出纤细的指尖,轻轻划过那片昏黄得令人窒息的天空,奇异的是,那凝固般的星辉竟如同奶油般被层层剥落:“他说得对,这死气正在搞一场盛大的‘美食巡游’——先吃掉那些作为‘开胃小菜’的小宗门,而最肥美的主菜,它要留到最后慢慢享用。”
返程的路途,比所有人想象的要诡异十倍。飞舟驶过三个已被死气“光顾”过的宗门上空,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人心底发寒——所有殿宇楼阁都完好无损,甚至连门口镇守的石狮子鬃毛都一根未少。但那些在原地巡逻的弟子,却全都变成了空洞的蜂窝状躯壳,维持着生前最后一个动作,僵硬地定格在那里。其中一个女弟子,甚至还保持着对镜补妆的姿势,那柄精致的腮红刷,依旧抵在她那已空空如也的脸颊之上。
“只吞噬最核心的记忆烙印和灵力结构。”瑶光飘到一个摆出拔剑迎敌姿态的弟子“雕像”前,伸出竹签轻轻一戳,那人形躯壳顿时如同沙塔般坍塌,化作一捧飞灰,“手法相当老道嘛,跟吃螃蟹的老饕似的,只掏最鲜美的蟹黄。”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是在落霞谷。那里明明在三天前刚被死气浪潮席卷而过,此刻山谷中却诡异地洋溢着一种欢宴般的气氛——巨大的篝火堆噼啪作响,烤架上串着的灵鹿肉正滋滋地冒着油光,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然而,周围那些手拉着手、看似在尽情舞蹈的弟子,却无一例外全都变成了空心的傀儡,每一张僵硬的脸上,都凝固着同样夸张、同样弧度、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巨大笑容。
“它在学习……”洛璃惊恐地捂住嘴,指缝间漏出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它在学习怎么模仿……做一个‘人’……”
当生命古树那熟悉而温暖的光芒终于出现在遥远的天际时,飞舟上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预想之中宗门破碎、断壁残垣的景象并未出现,天香宗那巍峨的九重山门依旧完好地矗立在夕阳的余晖中,琉璃瓦反射着暖橙色的光芒,连那笼罩整个宗门的护宗大阵流光,都稳定得……令人心头莫名发慌。
“看吧!”凰灵儿雀跃地指向那看似平静的山门,语气中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就说生命古树的力量一定能……”
她的话音未落,守在山门处的三十六名精英弟子,突然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她们脸上挂着完全一致、如同量产的标准化微笑,嘴唇开合,发出毫无波澜、异口同声的迎接:“欢迎回家,最后的甜点。”
穆小白手臂一横,猛地拦住了几乎要本能冲上前去的南宫薇。他死死盯着那些守门弟子的脚下——她们的影子,正以一种完全违反常理的角度,缓缓地逆时针旋转着,这正是被极高明幻术或邪法控制的典型特征!
“都别轻举妄动。”瑶光难得地收起了所有嬉笑,神情严肃,她手中的糖葫芦棍精准地指向山门两侧那些开得异常繁茂的绣球花丛,“看见那些花没?整个宗门现在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精密捕兽夹。每一片看似无害的花瓣,都在悄无声息地记录、分析着我们每个人的灵力波动特征。”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语,那宏伟的山门突然一阵水波般的扭曲,竟幻化成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形状。门内,一队正在“巡逻”的弟子走过,他们一边漫不经心地啃食着手中闪烁着灵光的灵石,一边用抱怨的语气交谈着:“今天配给的那些怨灵味道也太寡淡了……”“就是,还不如昨天吞掉的那个元婴境老头有嚼劲,灵力充沛得很……”
顾倾城突然用力揪住了穆小白的衣袖,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悲恸:“生命古树……它在求救!我……我听见它在哭泣……”
众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凝神望去,只见那棵巍峨参天、一直庇护着宗门的古老神树,粗壮的树干表面,此刻竟布满了深浅不一、仿佛被巨兽啃咬过的恐怖牙印!最粗的那根枝干上,甚至还留着几道湿漉漉、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色吻痕。而原本在树冠间熠熠生辉、如同星辰般悬挂的一百零八颗生命果实,此刻竟诡异地消失了三分之一,断裂的果柄处,残留着再清晰不过的、被利齿啃噬撕裂的痕迹。
“情况很明白了。”穆小白缓缓自身后抽出那尊微缩的星辰塔,塔身流转不定的璀璨星辉,与四周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形成了诡异而危险的对比,“我家这好端端的菜园子,闯进了一头……懂得品鉴、还会挑肥拣瘦的猪。”
他手腕轻震,塔尖精准地点在身前的青石地面上。霎时间,七彩的星力如同涨潮的海水,无声而迅疾地漫过整个山门区域。在那些守门弟子依旧僵硬维持的诡异微笑中,整个天香宗的“真实”样貌,如同被剥开的粽子般,血淋淋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所有熟悉的殿宇楼阁表面,都覆盖着一层黏稠蠕动、仿佛活物的黑色薄膜;每一扇窗户后面,都传来令人牙酸的、持续不断的咀嚼声;就连练功场那平整坚硬的青石地砖缝隙间,也在不断地向外渗出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油脂。
瑶光轻盈地飘落在穆小白的肩头,用那根只剩棍子的糖葫芦,遥遥指向云雾缭绕的主峰方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那死气的本体核心,确实就盘踞在你那间卧室里……”
“坏消息是,它此刻……正在试穿你最喜欢的那套寝衣,还对着你的枕头喷了某种味道古怪的‘香水’。”
“而最糟糕的是……”阵灵少女用力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嫌弃表情,“它好像……把你藏在床底下的所有臭袜子,都翻出来洗了。”
就在众人怒火中烧,准备强行冲进山门之际,穆小白却突然张开双臂,如同护雏的鹰隼般拦住了所有人。“全都后退三步!立刻!”他死死盯着山门内那正随风飘落的、看似唯美浪漫的粉色樱花,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只见那些轻柔的花瓣在触及地面的瞬间,竟猛地变形,化作密密麻麻、细小而锋利的白色牙齿,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咔”声响,疯狂地啃噬着坚硬的青石板地面!更可怕的是,众人脚下,整个天香宗的影子,都在违背常理地逆流、扭曲,仿佛有一头看不见形体的庞然巨兽,正伸出贪婪的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这片它视为盛宴的土地。
“它在布置餐桌。”瑶光舔掉唇边最后一点糖渣,声音冰冷地提醒,“看天上。”
众人悚然抬头,只见不知何时,天空中的云层竟诡异地组合成了洁白的餐巾图案,连偶尔飞过的鸟群,都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般,排列成了整齐的刀叉形状。远处那原本应该炊烟袅袅、充满生活气息的厨房方向,此刻传来的,却是节奏分明、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重剁肉声。
“我们先去厨房。”穆小白突然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决绝的疯狂,“既然是一头懂得‘吃’的猪,那就让它好好尝尝……老子的‘手艺’。”
“你疯了!?”南宫薇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凤眸圆睁,“现在是什么时候?哪里是做饭的时机!”
“正是最好的时机!”穆小白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尊古朴的青木王鼎,眼底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我要好好教教这头畜生,什么叫做……‘舌尖上的送葬’!”
就在他们准备悄悄绕行至后山厨房时,主殿方向,那口象征着宗门最高权威的青铜巨钟,突然被敲响了。钟声悠扬悦耳,穿透云层,回荡在群山之间,却让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是天香宗最高规格的“九响迎宾钟”,通常只在接待上宗使者或是关乎宗门存亡的盛大典礼时才会启用!
“完蛋。”瑶光痛苦地捂住眼睛,语气中充满了无力感,“它连你们宗门最核心的待客礼仪……都彻底学会了。”
然而,更惊悚、更让人心底冒寒气的景象还在后面。只见主殿那两扇沉重的、镌刻着宗门历史的大门,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缓缓向内开启。两排身着正式迎宾礼服、却目光空洞、动作僵硬的弟子,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鱼贯而出。她们手中捧着灵果仙茗,脸上挂着与山门守卫如出一辙的标准化微笑,齐声吟诵,声音空洞而悠远:“恭迎宗主回宗——宴席已备好,请入席享用……或者,被享用。”
站在队伍最前方,如同主人般迎接他们的,赫然是一个由浓郁死气凝聚而成、身形轮廓与穆小白有几分相似,却穿着他那套明显不合身的寝衣的化身。它面对着众人,优雅地、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迎宾礼。而当它的衣袖滑落时,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那袖口之上,竟用歪歪扭扭的针脚,绣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厨神”。
“我操……”穆小白死死盯着那化身腰间系着的那条、他母亲生前亲手为他缝制、他珍藏多年都舍不得用的碎花围裙,终于彻底爆发,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粗口,“这他妈是老子的传家宝围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