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睿轻蔑地勾了勾唇角,不再看他们一眼,背着书箱,挺直脊背,从他们中间穿行而过,留下几个被他的气势震慑住、面面相觑的纨绔子弟。
周围看热闹的学子们也鸦雀无声,看着那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少年背影,心里都冒出一个念头:这黎睿,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而黎睿走出学院大门,迎着夕阳,深深吸了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后怕。
弹劾?收回赐婚?
他绝不相信姐姐会因此倒下。
但他必须更快地变强才行!强到足以在任何风浪中,都能成为姐姐不容小觑的助力!他加快脚步,向着丞相府,也向着那个他决心要守护的人走去。
而金銮殿上,气氛凝重。
龙椅上的皇帝面沉如水,看着底下吵吵嚷嚷、唾沫横飞的御史言官们,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弹劾黎梦染的奏章确实堆满了御案,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全在控诉她当街殴父、忤逆不孝、藐视纲常。
皇帝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帮老家伙,多少是真心维护礼法,多少是见不得他那病弱的皇儿终于有了心仪之人,想来搅浑水,他心里门儿清,但表面功夫总得做。
他揉了揉眉心,最终还是开口道:“宣,黎梦染进宫。”
一直在旁垂首站立、暗自幸灾乐祸的黎渊,听到这句,几乎要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近两日正因为身体某处难以启齿的变化而心烦意乱、惊疑不定,如今能看到这个逆女被陛下宣召问罪,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仿佛连那处的隐痛都减轻了。
不多时,黎梦染一袭简单的素色衣裙,未施粉黛,却依旧容色惊人,她缓步走入大殿,面对满殿文武百官或审视、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坦然自若。
她走到御前,对着皇帝,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清冷:“陛下宣我入宫,所为何事?”
这简单的礼节,瞬间点燃了那些本就看她不顺眼的言官的怒火。
一名老御史立刻跳了出来,指着她厉声喝道:“大胆黎梦染!面见圣上,竟不行跪拜大礼!你这是藐视天威,罪加一等!”
“没错!如此无礼狂妄,可见其心不正!”
“陛下,此女桀骜不驯,绝非良配,请陛下收回成命,严惩其不孝不敬之罪!”
底下顿时又吵成一片,各种大帽子不要钱似的往她头上扣。
黎梦染就那么站着,听着他们慷慨激昂地表演,脸上甚至连一丝不耐烦的表情都欠奉。良久,她才慢悠悠地抬起手,用小指掏了掏并不存在的耳屎,动作随意又带着极致的嘲讽。
“说够了?”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陛下都还没怪罪我不跪,你们倒是蹦跶得厉害。”
龙椅上的皇帝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他敢怪罪吗?他不敢!
他那宝贝儿子早就跟他透了底,这未来儿媳妇是影宗宗主,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真把她惹毛了,这皇宫大内她怕是都能来去自如……更何况,他还指望她彻底治好皇儿的身体呢!
皇帝清了清嗓子,赶紧开口打圆场,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咳咳!好了!是朕允许梦染见朕免跪的。日后她皆可如此,此事不必再议!”
众大臣:“???”陛下您何时允许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不等他们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那些言官又将矛头指向了当街殴父之事,言辞更加激烈,仿佛黎梦染犯了十恶不赦之罪。
皇帝被吵得头疼,目光转向一直沉默装死的黎渊,语气听不出情绪:“黎爱卿,此事……你怎么说?可是你的主意?”(意指是否要追究)
黎渊感受到皇帝的目光,更感受到身旁那道冰冷刺骨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头皮一麻,哪里敢承认是自己先动了杀心才招致这顿打?
他下意识地避开黎梦染的目光,低下头,含糊道:“臣……臣惶恐……全凭陛下圣裁。”竟是直接将皮球踢了回去,默认了弹劾。
黎梦染看着他这副虚伪懦弱的模样,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回荡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呵呵。”她环视一圈那些义愤填膺的大臣,最后目光落回黎渊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冰冷:
“亲情?孝道?黎丞相,我黎梦染自出生便被人生生下毒变成了痴傻儿!九岁那年,便被你一句‘病重需静养’丢到乡下庄子自生自灭!
六年来不闻不问,任人欺辱!这些,你这个当爹的,难道不清楚?不明白?”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刮过黎渊瞬间惨白的脸,也扫过那些愣住的大臣。
“在我快饿死冻死的时候,我的好父亲在哪里?在我被恶仆欺辱的时候,孝道又在哪里?如今我不过是自保,反抗了一下,你们就跳出来跟我谈纲常伦理,谈父子亲情?”
她猛地向前一步,气势陡然变得凌厉逼人:“你们告诉我,这样的爹,我凭什么要敬?凭什么要孝?嗯?”
刚才叫得最欢的那个言官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但依旧强撑着面子,颤声道:“即便如此,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身为子女……”
话未说完,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嘭——!”
一声闷响,伴随着惨叫。
那言官竟被黎梦染毫无预兆地一脚直接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殿内的蟠龙金柱上,然后软软滑落在地,哼都哼不出来了。
满殿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大臣都惊恐地看着黎梦染,如同看着一个怪物!竟敢在金銮殿上,当着陛下的面动手?!
黎梦染缓缓收回脚,仿佛只是踢开了一块碍眼的垃圾,声音冷得掉冰渣:
“一天天不想着如何为陛下分忧,不想着如何为百姓做点实事!
就知道盯着别人家的后宅阴私,拿着所谓的礼法纲常当令箭,党同伐异,排除异己!你就是这么当官的?朝廷养你们这群只懂得搬弄口舌是非的废物,有何用!”
她这番话,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不仅抽在那些言官脸上,也抽在了许多碌碌无为的官员脸上。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底下鸦雀无声、脸色青白交错的群臣,再看看站在那里、气场全开、仿佛她才是这大殿主宰的黎梦染,眼中非但没有怒意,反而闪过一抹极深的赞赏和……庆幸。
幸好,这是自家皇儿看上的人。
是友非敌,实乃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