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睿脸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火辣辣的疼时刻提醒着他前些时日的屈辱。但他此刻的心,却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填满——关于他姐姐黎梦染的。
府中下人私下议论的声音,断断续续、遮遮掩掩,却足够他拼凑出惊人的真相:
姐姐为了他,在百官下朝的大街上,直接把父亲的马车踹翻了!还把父亲打了!
这简直……简直骇人听闻!离经叛道!为世所不容!
可黎睿听着,胸口却像是被一团炽热的火炭烫着,滚烫、灼热,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感。
姐姐那样清冷、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竟然为了他,做出了如此惊世骇俗、自毁名声的事情!
她明明可以有很多更“温和”的方式,但她选了最直接、最霸道、也最毁她自己声誉的一种。她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只在乎他是不是受了委屈。
这份毫不掩饰的维护和近乎野蛮的偏爱,像一道狂暴的热流,冲垮了黎睿心中因父亲殴打而产生的阴霾和自怜。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眼睛红了一圈,却死死咬着牙没让眼泪掉下来。
姐姐为了他,连名声都可以不要。他这个做弟弟的,难道要一直这么懦弱无能下去,永远躲在姐姐的羽翼之下,成为她的拖累吗?
不!绝不!
他要变强!拼命地变强!
他不要再做那个需要姐姐冲在前面为他遮风挡雨、甚至不惜沾染污名的可怜虫。他要成为姐姐的底气,成为她可以依仗的娘家人!
将来若是……若是那南宁王敢对姐姐不好,他也要有足够的本事去给姐姐撑腰!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黎梦染有一个不好惹的弟弟!
这股信念如同最炽烈的火焰,在他心底疯狂燃烧。
从这一日起,黎睿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天不亮就起身,在院子里练习黎梦染新教给他的拳法和步法,一遍又一遍,直到浑身被汗水湿透,胳膊腿沉重得抬不起来,也咬着牙继续。
他身边的护卫不敢真打,就偷偷去找了沐风,恳求他指点更实用的搏杀技巧。
沐风请示过黎梦染后,便偶尔会来与他过招,下手毫不留情,常常将黎睿打得鼻青脸肿,黎睿却每次都爬起来,眼神亮得惊人:“沐风哥,再来!”
读书上更是发了狠。以往在学院里,功课只是中游,并不出挑。如今,他抓住一切时间埋头苦读,不懂的就追着夫子问,直到弄懂为止。
散学后也不再与其他勋贵子弟嬉闹,而是直接回府闭门读书,常常挑灯夜读到深夜。
他的改变如此巨大而迅速,以至于学院里的夫子和其他同窗都惊愕不已。
最初还有人嘲笑他是“被打傻了”、“临时抱佛脚”,但黎睿充耳不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能让他强大的知识。
很快,学院进行了一次重要的模拟测试。
当成绩张榜公布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向成绩平平的黎睿,名字赫然列在了前十的位置!虽然不是榜首,但相比他以往的成绩,简直是飞跃般的进步!
夫子抚着胡须,看着榜单上黎睿的名字,又是惊讶又是欣慰,连连感叹:“浪子回头,孺子可教也!”
黎睿看着榜上的名字,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还远远不够。
他要更强,更强才行。
强到有一天,能真正站在姐姐身边,成为她的骄傲,而不是她的负累。
黎睿收拾好书箱,正准备如往常一样径直回府,却被几个吊儿郎当的身影堵在了必经的回廊下。
为首的正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赵蟠,身后跟着几个平日里与他沆瀣一气的纨绔。这几人以前就和黎睿很不对付,时常寻衅。
黎睿虽也有些不学无术,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没少在他们手里吃亏受气。
后来黎梦染回归,以雷霆手段收拾了几个跳得最凶的,更是将京城所有大赌坊收编。自那以后,这帮人见了黎睿都绕道走,生怕惹到他背后那个煞神姐姐。
今日,他们显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觉得黎梦染自身难保,又敢来撩拨虎须了。
赵蟠抱着手臂,斜睨着黎睿,语气夸张又充满恶意:“呦!这不是丞相府的黎三少爷吗?听说最近悬梁刺股,用功得很啊?这是突然转性了,要考状元光宗耀祖了?”
他身后的跟班们立刻发出一阵哄笑。
“可惜啊,”另一个锦衣公子接口,阴阳怪气道,“书读得再好有什么用?有个当街殴打亲爹、大逆不道的姐姐,这名声啊,可是臭遍京城了!”
黎睿脚步顿住,原本不欲搭理这些苍蝇,但听到他们诋毁姐姐,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攥紧了书箱的带子。
赵蟠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心虚,更加得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却确保周围竖起耳朵听热闹的人都能听见:
“啧啧,黎睿,你还不知道吧?你那好姐姐,当街行凶,殴打朝廷命官,还是亲生父亲!御史台的弹劾奏章都快把陛下的御案堆满啦!”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黎睿愈发难看的脸色,才幸灾乐祸地继续道:“陛下龙颜震怒!到时候连原本赐婚给南宁王的大好姻缘都要收回咯!哈哈哈!
失了圣心,又没了王府做靠山,我看你和你那疯姐姐以后还怎么在京城嚣张!到时候,看谁还能护着你!”
这话恶毒至极,不仅诅咒黎梦染,更是将黎睿最在意的事情血淋淋地撕开。
若是以前的黎睿,此刻恐怕早已气得浑身发抖,要么懦弱地逃走,要么冲动地扑上去理论然后被更多人羞辱。
但此刻,黎睿只是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不再是过去的怯懦或慌乱,而是一种沉静的、冰冷的怒意,像即将结冰的湖面。
他目光逐一扫过赵蟠几人,那眼神竟让他们莫名感到一丝寒意,笑声不由自主地卡在了喉咙里。
“说完了?”黎睿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压迫感。
赵蟠强自镇定:“说…说完了又怎样?难道不是事实?”
“第一,我姐姐如何,轮不到你们这群废物置喙。”黎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第二,陛下圣意如何,更不是你们能妄加揣测的。第三……”
他上前一步,明明身形比赵蟠还稍矮一些,气势却完全压倒了对方:“就算没有王府,我姐姐,也不是你们能动得了的。再让我听到半句污言秽语……”
他没有说完,只是目光冷冷地落在赵蟠的喉咙上,那眼神里的意味,竟像极了黎梦染睥睨蝼蚁时的模样。
赵蟠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色厉内荏道:“你…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