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的诸多发现,让文渊心中萌生了新的盘算。是夜,他邀了陈仲平与独孤不巧,三人围坐一室,准备彻夜长谈。
烛火摇曳,映得桌案上的茶具泛着微光。三人刚一坐定,文渊便开门见山,目光在二人脸上缓缓流转,仔细观察着他们神色的细微变化:“二位,想必心中藏着话,不妨直言?”
独孤不巧红唇微启,似有话要讲,可眼角余光瞥见陈仲平眉头微蹙、沉思不语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心中自有顾虑:既摸不透文渊的真实用意,也不清楚陈仲平的深浅,这乱世之中,人心难测,自然不敢轻易袒露自己的全部秘密。
陈仲平的心思则更为复杂。他虽早已看出文渊绝非等闲之辈,那些超越时代的发明创造、流传甚广的诗词歌赋,都让他隐约有了 “同道” 的猜测,可仅凭这些,终究无法笃定文渊也是穿越而来的 “异乡人”,心中的疑虑始终未能完全打消。他还想再多观察几日,摸清对方的底细。一想到席间自己一时兴起,借着酒意畅所欲言,竟让这位传奇人物窥出了自己的几分底细,他便暗自懊悔 —— 多年浸淫政坛的经历,早已让他养成了深藏不露、韬光养晦的性子,这般 “放纵” 实在不该。
文渊瞧着二人,一个沉静内敛、若有所思,一个神色局促、欲言又止,皆缄口不言,心中已然猜透了七八分。他也不催促,慢条斯理地提起茶壶为二人续上热茶,水汽氤氲间,随手拿起桌案上一叠稿纸,漫不经心地推到二人面前。
文渊神色淡然,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二位,自你们开口说的一口的普通话那一刻起,我便已觉察到不同 —— 仲平言谈间偶尔蹦出的天津口音,不巧话语里藏不住的京腔,都绝非这隋末乱世该有的腔调。起初我尚不敢笃定,可后来二位刻意遮掩口音、藏起行迹,反倒让我彻底确认了你们的身份。想必这些日子,你们二人也在互相猜疑,试探彼此的来历吧?”
说到此处,文渊刻意停顿片刻,目光沉静地扫过二人微变的神色,捕捉到他们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与慌乱,才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缓缓续道:“今日我索性把话说明白:其一,我对二位绝无恶意。若真想探究你们的底细,凭我的手段,有的是办法让你们主动开口,不必这般迂回;
其二,我将二位带在身边,固然有惜才之意,更存着护二位周全的心思 —— 这乱世之中,你们的‘不同’便是祸根,唯有在我羽翼之下,方能暂避风险;
其三,我是真心高兴,俗话说得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能在这异世他乡遇到二位,也算一桩幸事;
其四,我深知孤身置身这陌生乱世的迷茫与孤苦,那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孤独,你们还未曾体会过;
其五,至于将来如何,不必急于定论。眼下不必纠结太多,至少我们曾相识、相知,能在这刀光剑影的乱世中,彼此有个照应,便已足够。”
文渊不待二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话锋陡然一转,语气添了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想必二位也有心在这乱世之中闯荡一番,成就属于自己的事业 —— 这份心气,我完全理解。就是想成事一番事业,也不是难事;不过若想在这片大地上另起炉灶、独树一帜,恐怕没那么容易。至少,我第一个不答应。”
说罢,他抬手轻轻摆了摆,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平和坦荡:“好了,我要说的便只有这些。至于你们心中藏着的过往、未说出口的顾虑,想说便说,你们所言,我尽数相信;不愿直言,写下来告知亦可;若既不想说也不愿写,我亦不强求。往后在这乱世之中,若是需要我帮衬什么、庇护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说罢,文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青瓷茶盏的边缘,烛火映着他沉静的眉眼,手中的茶具被轻轻摩挲、摆放,动作闲散却自有章法 —— 时而将公道杯倾斜,让残留的茶水缓缓流入茶海,时而捏起茶针拨弄着茶荷里的干茶,似在耐心等候二人的答复,又似全然沉浸在这份独处的静谧中。
独孤不巧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桌案,眼底翻涌着犹豫与挣扎,沉思半晌后,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伸手捻起案上的纸笔,又小心翼翼地端起一支燃得正稳的蜡烛,脚步轻缓地转到角落的阴影里,借着微弱跳动的烛光,低头疾笔写了起来,发丝垂落肩头,遮住了她脸上的神色。
陈仲平的神情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眼底交织着试探、疑虑与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久久未能平复。又过了许久,他重重吁了口气,像是终于权衡妥当,缓缓伸手拿起桌案上的纸笔,另一只手稳稳端起一支蜡烛,转身迈步,沉默地走进了里间,还不忘将房门轻轻掩上,隔绝了外间的烛影与声响。
片刻之后,独孤不巧将写好的麻纸轻轻折起,指尖捏着纸角走到文渊面前,神情比先前坦然了许多,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她将纸条递过去,声音轻细:“公子请看。”
文渊抬手接过,展开纸笺,烛光下一行行字迹娟秀却不失力道:“独孤不巧,原是现代当红影星。某日片场因拍摄理念争执与导演起了口角,一时意气用事,独自开车折返市区。途经一座高架桥时,突发桥面坍塌,连人带车坠入桥下,当场殒命。再度醒来时,便觉双手被缚,身不由己被人推搡前行,原是落入了匪人之手。万幸途中得遇公子搭救,才侥幸脱身。我本是专业演员,平日爱好音乐且略有涉猎,并无其他过人本领。不过说句实话,我如今倒挺喜欢这具身体——利落又飒爽。”
文渊逐字读完,抬眼看向独孤不巧时,眼底漾着温和的笑意,没有惊讶,也没有追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却已用神情传递出全然的接纳与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