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武馆安静的庭院，来到正堂。
炽热的阳光将青石板地面晒得发烫，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正堂内，陈铁山正坐在太师椅上，捧着一卷古旧拳谱细细品读。
见两人出来，他放下拳谱，目光平和地落在莫天明身上。
“要走了？”陈老爷子声音沉稳。
莫天明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是，老爷子。叨扰一夜，救命之恩，天明铭记于心。现在感觉已无大碍，想先回去看看妹妹，免得她担心。”
陈铁山摆了摆手，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我已经让后厨做了午饭，吃了再走不迟。蓉丫头稍后也会回来。”
苏晓站在莫天明侧后方，闻言看向他，没有出声。
莫天明迎上陈铁山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再次欠身：“多谢老爷子厚意，心领了。只是离家一夜，实在放心不下小雨，归心似箭，还请老爷子见谅。”
陈铁山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知道这对兄妹相依为命，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坚持。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强留了。”他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青瓷小瓶，递向莫天明，“这瓶参茸保元散你带着，早晚温水送服，能固本培元，加速气血恢复。记住，伤愈之前，万不可再妄动元气，与人交手。”
莫天明看着那小巧的瓷瓶，知道这必然是陈氏武馆秘制的珍贵伤药。
他没有推辞，双手接过，郑重道：“多谢老爷子赠药。您的叮嘱，我记下了。”
陈铁山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两人，语气深沉：“苏丫头，坛南风波未平，杨坤虽落网，其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未必甘休。万事……谨慎为上。”
最后四字，他咬得稍重，带着告诫。
“晚辈明白，多谢陈老爷子。”苏晓乖巧应道。
陈铁山摆了摆手，重新坐回太师椅，拿起拳谱：“去吧。”
莫天明不再多言，对着陈铁山再次躬身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
苏晓对陈铁山点头致意，快步跟上。
两人穿过演武厅，走出游龙八卦院那扇厚重的木门，将院内淡淡的药香与宁静隔绝在身后。
门外，午后的阳光带着灼人的热度扑面而来。
莫天明脚步虚浮地走下石阶，阳光刺得他微微眯眼，四肢残留的酸软让他身形微晃。
苏晓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搀住他的手臂。
莫天明身体一僵，下意识想避开，但苏晓的手已经稳稳托住了他的肘部。
“别逞强。”她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莫天明抿了抿唇，最终没有拒绝。
两人沉默地走在街道上。
苏晓能感觉到手下臂膀传来的僵硬，以及莫天明刻意维持的平稳呼吸下隐藏的虚弱。
这份认知让她心中的愧疚更加清晰。
她悄悄侧过脸，目光落在莫天明线条冷硬的侧脸上。
阳光下，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苍白的脸色削弱了往日的凌厉，却更显出一种倔强的脆弱。
这个男人，在绝境中爆发出凶兽般的力量，此刻却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苏晓的心湖难以平静。
莫天明能感受到身旁投来的视线，但他只是目视前方，将所有精力都用在控制步伐和调息上。
这种无力感让他极度不适。
“这边。”苏晓低声道，引着他走向停在树荫下的白色夏利出租车。
她拉开车门，小心护着莫天明的头顶让他先坐进去，自己才从另一侧上车。
“师傅，去城南东路。”莫天明报了个大致地址，没有直接说四方小院的具体位置。
司机应了一声，车辆平稳汇入车流。
车内空调开得很足，与车外的酷热形成鲜明对比。
莫天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苏晓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从包里拿出纸巾，犹豫了一下，轻轻替他拭去汗珠。
莫天明眼皮微动，但没有睁开。
两人一路无话。
出租车穿过喧闹的市区，拐进充满生活气息的老城街巷，最终在距离天井巷口还有一段距离的路边停下。
莫天明并不想将具体住址完全暴露，即便对苏晓，也保留着一丝本能的防备。
苏晓付了钱，率先下车，绕过来搀扶莫天明。
站在巷口，午后的阳光将青石板路面晒得发烫，熟悉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莫天明深吸一口气，挣脱了苏晓搀扶的手。
“到这里就可以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我自己回去。”
苏晓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强撑的身影，一股混合着委屈和执拗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上前一步，挡在莫天明面前，清亮的眸子毫不避让地直视着他，也不说话。
她的眼神里有担忧，有坚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莫天明沉默地与她对视。
巷口的风吹动她鬓边的碎发，阳光下，她眼底的青黑更加明显。
他想起昨晚在坛南，她也是用这样固执的眼神看着他，让他抱紧她别掉下去。
“咕噜——”
苏晓的肚子不争气地轻轻叫了一声，打破了两人的僵持。
她的脸颊瞬间飞起一抹红晕，眼神闪过一丝窘迫，但依旧倔强地站在原地，没有让开。
莫天明似乎也听到了，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沉默地转过身，不再看她，只是迈步向巷内走去，算是默许了她的跟随。
苏晓心中一松，立刻跟上，这次没有再去搀扶，只是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小心留意着他的状态。
午后的巷子很安静，大多数人家都在午休，只有知了在榕树上不知疲倦地嘶鸣。
终于，那扇熟悉的铁皮门出现在眼前。
莫天明脚步一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积蓄最后的力量，这才掏出钥匙。
插锁的手带着细微的颤抖，试了两次才将钥匙准确插入，“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他推开铁门，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
小院内静悄悄的，只有枣树在微风中轻摇枝叶。
看来，小雨应该在学校。
莫天明迈过门槛，走进院中，阳光透过枣树的缝隙洒在他苍白的脸上。
苏晓站在门口，有些犹豫。
“我……”她看着莫天明的背影，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就此告别，还是……？
莫天明缓缓转过身，看向站在门外的苏晓。
“进来吧，外面热。”他疲惫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苏晓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不再犹豫，迈步走进了小院，反手轻轻关上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