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炷香后,陈铁山缓缓起针。
莫天明长舒一口气,只觉浑身暖意融融,内腑的隐痛大为减轻,原本空虚的丹田也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元气。
“多谢老爷子。”他由衷感激。陈铁山这番施为,至少让他恢复时间缩短了数日。
陈铁山将金针一一收回木盒,神色平和:“根基未损,便是万幸。接下来几日,务必静心调养,不可与人动手。”
他顿了顿,看向莫天明,语气多了几分深意:“天明,你可知,为何要练武?”
莫天明动作一顿,抬起头。
陈铁山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未知的远方:“强身健体?防身御辱?行侠仗义?这些都是,但并非根本。”
“武者,持戈之人。戈者,凶器也。练武,便是掌握力量,掌握杀戮之术。”老爷子的声音低沉肃穆,“力量本身无分善恶,但持力之人,需有约束之心,需明前行之路。否则,力愈强,祸愈烈,终将反噬自身,殃及亲朋。”
他看向莫天明,眼神深邃:“你天赋异禀,际遇非凡,短短时日便踏入暗劲,战力更是远超同侪。这是你的造化,也是你的劫数。昨夜之事,看似偶然,实则是你掌握力量后,必然会被卷入的漩涡。”
“若非你突破暗劲,恐怕也不会有这般底气孤身闯入虎穴。”陈铁山的语气带着告诫,“但有些事,非一人之力可抗衡。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你需想清楚,你这一身武力,究竟要用来做什么?莫要沦为力量的傀儡!”
莫天明靠在榻上,咀嚼着这番话,心中波澜起伏。
前身练武是为了强健体魄,而他最初是为了自保,为了保护妹妹。
后来,是为复仇,誓要找出杀害母亲的真凶。
再后来,力量渐长,他想从杨坤那里探寻师父的线索,偶遇苏晓,更是主动卷入了其中……
他似乎总被推着走,被仇恨和危机驱使着不断向前,渴求更强大的力量,却很少真正静心思考,拥有了这力量之后,他究竟要走向何方?
但这真的重要吗?
不重要!
莫天明眼中的迷茫迅速消散,沉淀为一种坚定的清明。
至于沦为力量的傀儡?更是无稽之谈!
他的力量,是斩碎身前一切阻碍、守护所珍视之物的利刃!
若路上有魑魅魍魉挡道,那便一拳轰碎!若有庞然大物拦路,那便踏着它的尸骨前行!他的路,从来就不是坦途,而是靠双拳打出来的!
想通此节,他只觉得胸中郁气尽散,念头通达,连体内元气运转都顺畅了一丝。
“老爷子,我明白您的意思。”他抬起头,迎上陈铁山的目光,“我从未想做什么大侠,也没想过要荡清天下罪恶。但我有必须保护的人。谁敢伸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杨坤不行,郑家不行,‘烬灭会’……更不行!”
陈铁山凝视着他眼中那簇冰冷的火焰,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欣慰还是忧虑。
“路是自己走的,后果,也需自己承担。”他站起身,拍了拍莫天明的肩膀,“好好养伤。”
说完,他拿着木盒,缓步离开了静室。
莫天明独自靠在榻上,陈铁山关于“力量”与“道路”的话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涟漪,却并未动摇他的根本。
他的路,从母亲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
这条路上不需要优柔寡断的彷徨,只需要斩断一切阻碍的决绝与力量。
陈老爷子的担忧他懂,但他更清楚,在这世道,没有力量,连守护都是一种奢望。空谈约束,有时不过是弱者的自我安慰。
他摒弃杂念,心神沉入体内,全力引导药力与元气修复伤势。
时间在专注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日头渐高,将静室映照得一片明亮。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眼,眸中疲惫犹存,但虚弱感已消散大半,精气内敛。
体内元气重新凝聚起一丝基础,足以支撑正常行动。
他轻轻活动手指,纱布下传来麻痒感,那是伤口在快速愈合。十三太保横练的底子和系统丹药的效力,让他恢复速度远超常人。
必须回去了。一夜未归,小雨一定担心坏了。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破损染血的运动服,微微蹙眉。
“苏晓。”莫天明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外沉声道。
门外立刻传来细微急促的脚步声:“我在!”
苏晓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未散的担忧:“你感觉怎么样?”
“我需要一身干净的衣服。”莫天明直接说道。
苏晓目光扫过他血迹斑斑的运动服,立刻点头:“好,我这就去买!”
她转身快步离去,动作干净利落。
约莫半小时后,苏晓返回,额角带着细汗,手里拎着一个购物袋。
“附近商店不多,我找了家运动品店,你看看合不合身。”她将袋子递过来。
“多谢。”莫天明接过袋子,发现里面不仅有一套运动服,连内衣裤和袜子都备齐了,尺码竟也大致合适。
他拿起衣物,对苏晓道:“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苏晓脸微微一红,立刻退出房间,细心带好门。
莫天明忍着周身的酸痛,动作略显迟缓地换上干净衣服。虽然布料摩擦伤口时仍有不适,但整个人感觉焕然一新,精神也为之一振。
他尝试运转体内那丝微弱的元气,确认基本行动无碍后,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静室的门。
苏晓正安静地等在门外,见他出来,眼睛一亮。
换上新衣的莫天明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逼人的锐气似乎内敛了些,更显得挺拔清隽。
“你要走?”苏晓看出他的意图,语气带着不赞同。
“嗯,得回去。”莫天明声音平静。
苏晓想说他伤势未愈需要静养,但看到他眼中的坚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沉默片刻,最终点头:“我送你。”
莫天明脚步未停,朝外走去:“不必,我自己可以。”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中的坚持不容置疑。
“你自己?”苏晓上前一步,清亮的眼睛直视着他,带着担忧,“你现在走路都需要扶着墙,一个人回去我怎么放心?”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未曾察觉的急切。眼前这个男人刚从鬼门关回来,浑身是伤,让她眼睁睁看着他独自离开,她做不到。
莫天明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我说了,可以。”
他的语气很淡,却重若千钧。
苏晓被他看得心头一悸,但想到昨晚他昏迷不醒的样子,那股执拗劲儿也上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清亮的眸子里带着同样的坚持:“坛南岛的事因我而起,于情于理,我都必须亲眼看到你安全到家!否则,我良心难安!”
她的声音清晰有力,在安静的武馆院落里回荡。
莫天明微微蹙眉。他不习惯被人如此强硬地关照,更不善于处理这种带着明显关切的争执。
他看着苏晓。那张清丽的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有关切,有坚持,甚至有一丝不容反驳的决绝。
两人站在走廊中,无声对峙,空气仿佛凝滞。
最终,莫天明移开视线,不再看她,只是迈步继续向前走去。
苏晓见状,心中微微一松,立刻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