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阴阳交替,万籁俱寂。
北境祭坛遗址之上,冷月如霜,将残垣断壁勾勒出狰狞的鬼影。
苏菱安盘坐于阵法中心,双目紧闭,呼吸悠长而微弱。
每一次吐纳,她心口那朵诡异的缠枝莲纹便随之明灭,仿佛一盏即将燃尽的魂灯,幽光摇曳。
七日之限,就在今夜。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被强行压制在空间深处的灵泉,正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轰鸣着,撞击着无形的壁垒,仿佛一头被囚禁了千年的巨兽,即将挣脱牢笼,吞噬一切。
她的指尖苍白如雪,轻轻抚过地面一道深刻的裂痕。
那裂痕,是百名护卫以身殉道时,灵力爆体留下的最后痕迹。
一丝暗红的、几乎凝固的血迹,早已渗入地脉深处。
“你说爱我,就该好好活着……”她低声呢喃,与其说是在对空言语,不如说是在对自己心中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说话,“若这份沉重的爱,成了别人递向我心口的刀,那我,就亲手把它烧成灰。”
话音未落,她眉心那枚沉寂已久的心源印骤然大亮!
一缕精纯无比的青光自印记中逆流而出,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灵蛇,精准地缠绕上指尖,顺着那滴早已渗入地脉的暗红灵泉,开始了悄无声息的回溯追踪!
她要找到源头,找到那个操纵着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藏经虚阁内,气氛陡然凝固。
那本被列为禁忌的残卷《九幽引魂录》,竟无风自动,书页哗哗作响。
古老的墨迹仿佛活了过来,在泛黄的纸张上如鲜血般飞速蔓延,最终汇聚成一行狰狞的血字:“情为引,念为媒,执者不自知,魂已归墟。”
“小姐……”一直守在阁内的小桃突然面色煞白,猛地捂住口鼻,踉跄着后退一步,声音因恐惧而剧烈颤抖,“那……那个味道又来了!就像甜到腐烂的花,又像……像有人刚刚哭过的香烛味……”
这味道,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在那些护卫临死前,在归心门使者出现时,都曾有过!
悬于梁上的墨鸦机关眼瞬间亮起红光,复杂的阵纹在它眼中飞速转动。
下一刻,一道光幕投影在半空中,光幕里,归心门来使衣角残留的一丝气息,被解析成一道道复杂的波纹。
墨鸦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气息波纹分析比对完成——与百名目标临终前最后一秒的呼吸频率,完全一致。”
谜底,在这一刻被揭开了一角,却更显恐怖。
祭坛之上,叶寒舟如一尊冰雕,纹丝不动地守在苏菱安身后。
他周身散发的刺骨寒气,自发在她身后凝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隔绝了外界一切可能的侵扰。
然而,就在苏菱安心源印青光逆流的瞬间,叶寒舟脸色骤变!
他猛地抬起自己的手腕,只见袖袍之下,那道因替苏菱安承受诅咒而留下的“灯影重叠”印记,非但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反而在此刻与苏菱安的心源印产生了某种极其诡异的共鸣,脉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瞬间停滞!
一个骇人听闻的念头,如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猛然惊觉,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归心门的目标,根本不是简单的借刀杀人!
“不是替死……是标记!”叶寒舟的声音因震惊而嘶哑,他一步踏前,死死盯着苏菱安背心那若隐若现的莲纹,“他们不是在献祭生命,是在献祭执念!他们用那一百个人‘愿护你周全’的至诚执念,把所有人都炼成了你的活蛊!”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苏菱安心口那朵明灭不定的缠枝莲纹,中心处“噗”的一声,竟炸开一道细密的血线!
那股正在逆流回溯的青光,如同被拦腰斩断的溪流,骤然中断,溃散于无形!
“噗——”
苏菱安猛地向前一倾,张口喷出一股夹杂着暗沉血块的逆血。
回溯失败的反噬,加上百道执念诅咒的瞬间爆发,让她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可她只是用手背随意地抹去唇角的血迹,缓缓直起身,脸上非但没有痛苦,反而绽开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笑容。
“好啊……真是好手段。”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想用他们的爱来杀我?想用他们的牺牲,变成我永世不得超生的枷锁?”
她笑得越发灿烂,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只剩下焚尽一切的决绝。
“那我就让这份爱……变成刺向你们心脏最锋利的刃!”
没有丝毫犹豫,苏菱安猛地咬破舌尖!
一股蕴含着她本源之力的精血,如一道血箭,不偏不倚地喷入眉心的心源印之中!
嗡——!
得到精血滋养的心源印爆发出比方才强盛十倍不止的青色光芒!
但这一次,青光不再是小心翼翼的回溯追踪,而是化作一道霸道无匹的洪流,反向注入!
那百名护卫临终前发自肺腑的最后一句“愿护菱安”,这百道被扭曲、被利用的至诚执念,在这一刻,被她以即将解封的磅礴灵泉为引,以自身精血为祭,强行炼成了一道前所未有的“逆情咒印”!
“以我之名,敕令——尔等之愿,即为我剑!”
咒印凝成,顺着那条看不见的地脉联系,裹挟着苏菱安滔天的怒火与杀意,如一条逆流而上的怒龙,朝着千里之外,直指归心门最深处的地底血河源头,狂噬而去!
千里之外,归心门,禁地密殿。
深不见底的血河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冒着血泡,腥臭的气味熏得人几欲作呕。
血河中央那座用万人骸骨堆砌而成的祭坛,顶部镶嵌的一对巨大金色瞳孔,猛然睁大!
那本应空洞无神的瞳孔中,此刻竟清晰地倒映出一张脸——一张带着冷笑,唇角还挂着血迹的、苏菱安的脸!
“不……不可能!”主持仪式的老祭司如遭雷击,手中的白骨法铃“啪”的一声碎裂成粉末,他踉跄着连退数步,浑浊的眼中写满了惊骇与不信,“献祭之念,乃是天地间最纯粹的单向之力,怎……怎么可能会反噬?!”
与此同时,北境荒原之上。
苏菱安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原本清冷的凤眸,此刻深邃得宛如亘古的寒夜,其中仿佛有星辰在寂灭,亦有风暴在酝酿。
她唇角的那一抹血色,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你们,漏算了一点——”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祭坛上空,仿佛是对着虚空中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宣判。
“我收情,但从不欠命。”
“现在,轮到我……讨债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体内那道最后的封印,应声而碎。
压抑了七日的磅礴灵泉,终于彻底冲破了所有束缚。
夜风在这一刻陡然静止,漫天星辰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以她为中心,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片荒原。
风,再次吹起,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凛冽。
苏菱安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正在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重组、升华。
世界在她眼中,已然不同。
她能清晰地“看”到千里之外那条沸腾的血河,能“听”到那个老祭司惊恐的心跳。
她缓缓站起身,夜风吹拂着她沾染了尘土与血迹的衣袂。
万物,仿佛都在等待着她的下一个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