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陵城头的“刘”字旗与象征林凡的“林”字旌旗并肩在微风中舒卷,城下往来的商旅车马明显比往日多了几分,打破了周瑜身故消息传来时的那片肃杀与沉寂。军师府内,林凡正与庞统、徐庶商讨着水军扩编的具体细则,甘宁列席其间,虽已换上了竟陵的衣甲,眉宇间却仍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
就在这时,亲兵入内禀报:“军师,吴侯孙权遣使前来,已至府外求见。”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甘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眼神锐利地看向门口。庞统与徐庶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林凡面色平静,放下手中的卷册,淡淡道:“有请。”
来的是一位约莫三十余岁的文士,举止从容,面容儒雅,乃是孙权麾下颇为得用的谋臣,阚泽,阚德润。
“江东阚泽,奉我主吴侯之命,特来拜会林军师。”阚泽拱手行礼,姿态不卑不亢,目光快速扫过厅内众人,在甘宁身上略一停顿,却并未流露出任何异样情绪。
“德润先生远来辛苦,请坐。”林凡抬手示意,自有侍从奉上茶水。
阚泽落座,并未过多寒暄,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封帛书,双手呈上:“此乃我主吴侯亲笔信,嘱托泽务必亲手交予军师。”
林凡接过,展开细看。信上的字迹工整而有力,确实是孙权手笔。开篇先是客气地问候,随即笔锋一转,对周瑜的病逝表达了“痛彻心扉”、“如折股肱”的悲恸,言词恳切,令人动容。紧接着,话锋再转,竟对林凡在赤壁之战中“深明大义”、“间接策应”之举表示了“赞赏”与“感谢”,称其“有助于维系孙刘联盟之大局”。
看到这里,林凡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孙权这话,说得漂亮,既全了双方颜面,又将林凡此前的一切行为都归入了“有利于孙刘联盟”的框架内,轻轻揭过了甘宁之事可能引发的直接冲突。
信的最后,孙权写道:“……今公瑾新丧,曹贼在北,虎视眈眈。江东与荆襄,唇齿相依,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孤愿与军师摒弃前嫌,共御外侮。特邀军师,若得闲暇,可一会于柴桑,把酒言欢,共商抗曹保境之良策,以安黎庶……”
通篇书信,语气极为恳切友善,将林凡放在了平等乃至需要极力拉拢的位置上,不仅绝口不提甘宁叛逃之事,反而发出了会盟的邀请。
林凡看完,将信递给身旁的庞统与徐庶传阅,目光则看向阚泽,微笑道:“吴侯厚爱,林凡愧不敢当。公瑾都督英才天纵,不幸早逝,实乃天下憾事,林某亦深感痛惜。吴侯信中拳拳之意,林某已然知晓。共抗曹贼,保境安民,亦是我辈夙愿。只是这会盟之事,关乎重大,需从长计议,且林某才疏德薄,恐难当吴侯如此盛情。”
他这话,接下了孙权的“善意”,认同了“抗曹”的共同目标,但对会盟的具体时间地点,却以“从长计议”轻轻推脱,显得既不过分热切,也未直接拒绝。
阚泽似乎早有预料,含笑点头:“军师过谦了。吴侯亦知此事需谨慎,故而并未定下期限,全凭军师方便。吴侯之意,首要在于表明江东愿与竟陵永结盟好之心迹。”
庞统此时已看完信,嘿嘿一笑,插言道:“吴侯雅量,令人佩服。只是,如今荆南之地,除我竟陵外,尚有驻跸江陵的刘皇叔。不知吴侯对于荆南格局,可有具体设想?这‘共御外侮’,又当如何‘共’法?”
他这话问得直接,直指核心——孙权你承认我们占据竟陵,那江陵的刘备呢?未来的利益如何划分?
阚泽面对庞统这近乎挑衅的问题,神色不变,从容答道:“刘皇叔乃汉室宗亲,仁义布于四海,我主亦深为敬重。琦公子身体欠安,皇叔代为照料江陵,亦是情理之中。如今曹贼势大,我等三方正当同心协力。具体如何协作,自有鲁子敬在赤壁与玄德公方面详谈。我主遣泽前来,首要便是向林军师表明我江东的诚意与态度。”
他将皮球巧妙地踢回了江陵,暗示江东对刘备的态度另有一套方案,而对林凡,目前阶段主要是“表明态度”和“稳定关系”。
林凡心中了然,知道这已是孙权在当前形势下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友善姿态。他不再深究,转而与阚泽谈论了些江北曹操的动向、淮南的民生等无关痛痒的话题,气氛倒也显得融洽。
约莫半个时辰后,阚泽起身告辞,林凡亲自将其送至府门之外。
几乎就在阚泽离开竟陵的同时,另一路来自江东的使者,由鲁肃亲自指派的重臣诸葛瑾(诸葛亮之兄),也已抵达了江陵。
江陵府衙内,气氛比起竟陵要显得更为凝重几分。刘备、诸葛亮端坐其上,关羽、张飞等将领分列两旁。
诸葛瑾的带来的消息与阚泽带给林凡的并无本质区别,同样是孙权亲笔信,表达哀痛、赞赏(刘备在赤壁陆战中的功劳),以及希望维持同盟、共抗曹操的意愿。但在谈及荆南具体事务时,措辞则要谨慎和复杂得多。
“……吴侯之意,景升公(刘表)基业,自当由琦公子继承。然琦公子如今需静养,江陵乃至南郡军政繁巨,玄德公代为操劳,江东亦能体谅。只是,南郡归属,关乎朝廷法度与荆州稳定,非我等臣下可擅专。不若暂且维持现状,待琦公子康健,或朝廷有明旨下达,再行定夺?在此期间,愿与玄德公互通有无,开放部分江路,以利民生……”
鲁肃通过诸葛瑾之口,提出了一个“维持现状,搁置争议,有限合作”的方案。既没有承认刘备对南郡的合法统治权,也没有像周瑜那般强行索要,而是将问题拖延下去,并愿意在实际上做出一些让步(如开放部分江路),以缓解江陵面临的经济压力。
这是一个务实的、倾向于和平解决的信号。
诸葛亮羽扇轻摇,听完诸葛瑾的陈述,缓缓道:“子瑜(诸葛瑾字)兄所言,亮与主公已明了。吴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亮感佩于心。琦公子乃我主侄儿,我等自当尽心辅佐,保境安民。共抗曹贼,更是义不容辞。至于南郡之事,确需从长计议。如今公瑾新丧,吴侯初掌大局,皆需稳定。便依子瑜兄之意,暂且维持现状,我等与江东,可先就互通商旅、协防边境等具体事宜,细细商议,如何?”
他同样接下了孙权的“善意”,同意了“维持现状”和“有限合作”,将最敏感的归属问题暂时搁置,转而寻求在具体事务上推进关系,改善江陵的处境。
刘备亦点头称是,对诸葛瑾表现出了足够的礼遇。
两路使者的消息几乎同时汇总到林凡的案头。
“孙仲谋,果然非同一般。”庞统捋着他那几根稀疏的胡须,评价道,“能于周瑜新丧、内部未稳之际,迅速做出如此清晰务实的外交决策。对主公示好拉拢,对刘备搁置争议,皆是当前于江东最有利的选择。”
徐庶颔首:“如此一来,荆南三方,便进入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期。曹操新败,无力南下;孙权初立,力求稳定;刘备与我,皆需时间消化所得,巩固内部。这短暂的和平,于我竟陵而言,确是黄金般的发展时机。”
林凡站在那幅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扫过竟陵、江陵、以及东面的江东。
周瑜的死,如同移开了一块压在荆襄上空的巨石。孙权以灵活务实的手腕,迅速勾勒出了一个暂时稳定的新三角格局。
“他给了我们时间,”林凡的手指轻轻点在竟陵的位置上,语气沉静而坚定,“那我们,就不能辜负这份‘好意’。”
他转过身,看向甘宁:“兴霸,水军操练,可能加快?”
甘宁眼中精光一闪,抱拳道:“末将必竭尽全力!”
他又看向徐庶与庞统:“内政建设,人才招揽,情报网络,皆需趁此良机,全力推进!”
“诺!”众人齐声应道。
府外,阳光正好。竟陵城仿佛一头蛰伏的幼兽,在这难得的和平间隙里,贪婪地吸收着养分,等待着筋骨强健、利爪长成的那一天。
荆南的和风,能吹多久?无人知晓。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平静的江水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