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费知安猛的从蒲团上直起身,浑浊的眸子瞬间瞪圆,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异道:“你竟看过?”
他抬手按在竹简之上,语气带着几分凝重道:“此乃《千金方》全本,是祖师亲手誊录的孤本,除了药王门历代传人,世间流传的皆是残缺不全的抄本,你在哪看过,细细说与老夫听。”
此事倒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李潜将事情的始末说与他听,费知安听后眉头紧皱,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潜儿,你信不信这世间真的有神仙?”
“嗯?!”李潜神色一动,他本是无神论者,但经历过昆仑雪洞以及山神庙的遭遇之后,再也不敢轻易说不信。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老祖让你在此地见我皆属天意!”费知安望着竹简上的古字,眸中翻涌着复杂的光,沉吟片刻后,突然起身走向石屋北侧的石壁。
他掌心按在一处不起眼的玉石凸起上,只听“轰隆”一声轻响,石壁竟缓缓向内凹陷,露出一间幽暗的密室。
一股混合着药香与腥涩的气息扑面而来,李潜随费知安走入其中,只见密室中央的石台上,摆放着一座通体漆黑的陶瓮,瓮身刻满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符文,符文间隐约有微光流转,瓮口用浸过朱砂的黑布封得严严实实。
“这便是万虫噬母阵的阵旗。”费知安的声音带着几分苍凉,抬手抚过陶瓮冰冷的外壁。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陶瓮上,语气沉了几分说道:“瓮中养着一条金线蛇母,是以老夫本命精血为引,辅以七七四十九种至毒草药,再用自身内力温养三十年而成。此蛇母剧毒无双,一旦破瓮而出,便会以老夫的血肉为食,最终将老夫的肉体啃噬殆尽,让老夫彻底脱离这漫长的煎熬。”
李潜听得双目瞪圆,没想到费知安为了寻死竟这般耗费心机,刚要开口劝阻,却见费知安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你且听老夫说完。万物皆有阴阳,物极必反,这金线蛇母虽以剧毒立身,但它的内丹却是天地间至阳至纯的至宝,你体内两种内力冲突,根源是阴阳失衡引起的经脉断裂,寻常药物根本无法修复,而这蛇母内丹,恰恰能以毒攻毒、以阳补阴,既能化解你内力冲突,更能续接你受损的经脉,甚至能让你的内力更上层楼。”
“老夫为此事筹备了三十多年,本是求个自我了断,没想到竟在功成之时遇到了你,更没想到你能看到祖师亲手写下的《千金方》。”
说到这时费知安眼里闪过一丝明了的光,手掌摩挲着陶瓮上流转的符文,声音平静道:“吾生平活人无数,数不清的性命被老夫从鬼门关拉回,可这些年隐世独居,看着故人坟茔渐老,看着自己活成孤家寡人,反倒常觉内心不安,因医者本该救生,可老夫却因这逆天寿元,眼睁睁看着至亲至友一个个离去,这活着,反倒成了无尽的煎熬。”
他转头望向李潜,眸中悲怆与释然交织,竟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笑意道:“如今救一人,死一人,以老夫残命换你的生机,以蛇母内丹解你桎梏,既了却老夫求死之心,又能让药王门绝学得以传承,更能救你于水火,或许,这便是老夫身为药王门弟子,最终该有的归宿。”
师父!弟子怎能以您的性命换取自身痊愈?此事万万不可!”李潜双膝跪地,声音哽咽道。
“老夫早已活够了!你若不按我的命令行事,老夫立刻将你逐出师门!”费知安气恼不已,似乎很不满李潜这个行为。
费知安见李潜依旧面色凄苦,,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几分道:“傻孩子,现在还早。这金线蛇母需得温养满三十年整方能成熟,如今还差三月时日,它此刻尚无力破瓮,你纵是想拦也无从拦起。”
他手指划过陶瓮上流转的暗红色符文,声音沉缓道:“待三月期满,它自会挣脱符文束缚,破开陶瓮反噬于我。届时你无需多言,只需在它吸食老夫气血,内丹之力最为充盈却又未完全脱离本体之际,一把将其擒住,我自会提前以金针封住它的七寸要害,教你如何取丹而不伤其本源。”
话锋一转,他补充道:“另外,你那位友人,我已将她安置在阵法外围的安全角落,以凝神香护住她的心神,免受蛇母戾气侵扰。这万虫噬母阵一旦开启便不可逆,此刻若强行改动,不仅蛇母会提前暴走,她也会被阵法余波所伤,三十年筹备便会前功尽弃。”
李潜闻言,知晓费知安早已思虑周全,再无转圜余地,只能咬着牙点头,眼眶却依旧泛红。
费知安见状,抬手将他扶起,沉声道:“既已应允,便莫要再沉溺于感伤。这三月时光,你需得将药王门的根基扎牢。《千金方》乃医道根本,你先将竹简上的内容尽数背熟,每一方剂、每一处针诀,都要烂熟于心,融会贯通。”
李潜依言将竹简展开,手掌抚过泛黄的竹片,先前匆匆一瞥的字句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从头诵起,从“人命至重,有贵千金”到“养性之道,莫久行、久坐、久卧、久视、久听”,再到各类病症的辨证施治、方药配伍,竟是一字不差,流畅至极。
费知安起初只是静立旁听,神色平静,可听着听着,浑浊的眸子渐渐亮起精光。
待李潜诵完大半,他突然抬手打断,随口问道:“《备急千金要方·卷二十三·痔漏方》中,治痔瘘出血不止者,主方为何?辅以何药调和?”
“弟子记得,主方为槐子丸,以槐子、蒲黄、地榆、当归、白芷为末,蜜丸如梧桐子大,每服二十丸,温酒送下。辅以生地黄汁调服,可增凉血止血之效。”李潜不假思索,对答如流。
费知安眼中惊异更甚,又问:“《千金翼方·卷二十七·针灸》中,治中风不语、半身不遂,取何穴位?施针深浅几何?”
“取廉泉、哑门、风池、曲池、足三里五穴。廉泉向舌根斜刺三分,哑门伏案低头刺五分,风池向鼻尖方向刺三分,曲池直刺一寸,足三里直刺一寸二分,皆留针三呼,行平补平泻法。”李潜应答依旧迅速,条理清晰。
费知安接连追问十余处冷僻条文,从毒理辨证到养生导引,无一不是刁钻细节,可李潜始终对答如流,甚至能补充条文背后的医理逻辑,与竹简所载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