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山路上行,除了偶尔撞见昆仑山上的特有野物外,一路上绝无人烟。行至玉虚峰时,山风骤烈,裹挟碎雪扑面,凛冽之意远胜他处。
李潜拢紧衣襟抬眼望去,半腰处隐现一片依山而建的道观,青灰石墙覆着薄雪,檐角冰棱在日光下泛着冷芒。
约莫一个时辰后,雪势渐小,前方雾气却愈发浓重,如厚纱遮眼,将视线完全阻隔。李潜驻足凝视浓雾,暗自思忖:“这该是昆仑派道场了,常年大雾缭绕,倒添了几分神秘。”
忽有微光自雾中透出,浓雾笼罩中仿若被逼退般缓缓散开,一方巨碑渐露真容,碑上“玉虚境”三字龙飞凤舞。碑身覆着薄雪,宛若银装仙子,碑顶立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朱红鸟喙如红宝石般夺目。
“这是雪鸿?”李潜惊呼,他曾在古籍中见过,说中说此鸟乃昆仑山独有之物,仅现于玉虚峰顶,被誉为“守山之鸟”。
他正欲上前追去,沈诗诗却出声阻拦:“不用急,这鸟是引路的。”话音刚落,雪鸿便从雾中飞来,在二人头顶盘旋一圈,啼鸣一声后缓缓向雾中飞去。
李潜与沈诗诗对视一眼,连忙跟上,雪鸿飞过之处,雾气自动分开,显露出一条仅容二人通行的小路,路旁雪地里还留着半枚枚小巧爪印,似在刻意指引方向。
跟着雪鸿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雾气骤然散去,玉虚峰顶景象赫然映入眼帘。峰顶中央立着一座小巧道观,门楣上“昆仑派”三个篆字清晰可见,山门敞开,内里隐约传来诵经声。
此时山巅雪停,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道观的屋顶,将青瓦上的积雪照得晶莹剔透;远处山涧流水潺潺,近处雪地中几只雪鸿正梳理羽毛,一派宁静祥和之景。
“两位小友请进!”梅克胜的声音从道观内远远传来。
李潜闻言大喜,他本就担心此行见不到梅克胜,无法解开心中疑惑——毕竟杨文涛亲口说此前曾派人来过,称此人不在山中。他定了定神,整理好情绪后踏入山门,沈诗诗犹豫片刻,也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昆仑派内,迎面立着一方半人高的青铜香炉,炉身上铸有云纹,炉内三炷青檀香正燃着,袅袅烟气混着山雪的清冽在空气中散开。香炉后方供奉着一幅祖师画像,画中人身着素色道袍,手持拂尘立于雪山之巅,墨色线条将其眉眼勾勒得清癯有神,衣袂间似有风声流动。
画像左侧的木架上,斜斜挂着一把长剑,深褐色剑鞘上缠着半旧的深蓝色剑穗,穗尾垂着枚小巧玉坠,在穿堂风中轻轻晃动。
梅克胜正站在画像旁,依旧是满头白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束着,身上道袍沾了些雪粒。见二人进来,他抬手拂去袖上残雪,目光落在李潜身上。
“参见前辈!”李潜拱手行礼。
“是你!”梅克胜见到李潜,脸上露出几分惊讶,随即转头看向沈诗诗,目光骤然亮了起来,他向前迈出半步,声音中带着确认的意味问道:“这小女娃,便是天山传人?”沈诗诗垂着眼帘,没有开口,只轻轻点了点头,脚步微微后挪,往李潜身后靠了靠。
梅克胜见状,目光再次转回李潜身上,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问道:“你是为花神秀之事而来?只是……江飞小兄弟此次没来吗?”说这话时,他的视线还在二人身后扫了一圈,似在确认是否还有旁人跟随。
李潜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先多了几分谨慎,于是试探着说道:“前辈,袁帮主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梅克胜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哦!?说来听听?”
袁帮主让您今年六月前往应天府一叙!”这正是当初袁洪在狱中和李潜交代的话,只不过还有一部分李潜未说,因为他感觉此时的梅克胜很不对劲。
果然,听闻此言,梅克胜面上瞬间浮现出一抹欣喜,笑意从眼角蔓延开来,连鬓边的白发都似添了几分生气。
他抬手抚了抚袖上残留的血渍,声音里藏不住急切:“这么说,袁洪已经准备妥当了?”
李潜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的戒备反而更重,先前提及江飞时的急切,此刻听闻袁洪消息的欣喜,都显得太过刻意,倒像是一早就知道了,他面上丝毫未露,依旧拱手站立,既不接话也不追问。
梅克胜似未察觉他的冷淡,转身向内殿方向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二位小友在此稍等片刻,我进去取件东西,咱们这就动身。”说罢便要掀帘入内。
“快走!”沈诗诗突然凑到李潜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十足的急切:“这人眼神不对,身上的气息还藏着杀意,定是不怀好意,咱们打不过他!”
李潜心中早有同感,闻言立刻点头。二人不等梅克胜反应,转身就往山门方向冲去。
青檀香依旧袅袅绕着香炉,祖师画像上的衣袂似还在风里飘动,可他们已顾不上这些,只恨脚步太慢,连殿外雪地里雪鸿的啼鸣,都成了催促的信号。
“二位小友去哪?”话音未落,梅克胜已后发先至,瞬间挡在了两人身前。
“梅前辈这是何意?”李潜右手已然握住归藏剑的剑柄,沈诗诗的美目中也满是戒备。
梅克胜双手负在身后,鬓边白发被山风扫得微微扬起,眼底那抹欣喜早已褪去,只剩冷沉沉的光:“说好了我与二位小友同行,难道两位想把老夫抛下?”
李潜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梅前辈此言差矣。晚辈此行只为给您带句话,并非约好同行;且我二人本就不去应天,如今话已带到,在下便告辞了!”
“站住!”梅克胜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方才的温和荡然无存。
他往前踏出一步,青灰色道袍的下摆扫过门槛上的积雪,掌心里已多了一道寒光——正是先前挂在画像旁的那柄长剑,剑穗上的玉坠在风里胡乱晃动:“既然见到老夫了,那便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