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是上古时期与《连山》《周易》并称的“三易”之一,是有名的古占卜书。现在只有周易保存了下来,其余二易就连孤本也未曾见过,若不是那次无意间在洛阳书馆中窥得一残图,李潜也以为此书只是个传说。
他现在只想理出个头绪,冰壁上的纹路似乎与某种卦象有着关联,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冰面纹路,指尖触及的冰凉里,竟隐隐透着一丝极淡的暖意,与方才雪下那股热流如出一辙。可那纹路蜿蜒交错,有的像冻住的溪流,有的又似盘绕的藤蔓,明明每一笔都刻得极深,凑在一起却乱得像团揉皱的纸,任他怎么回想洛阳书馆里见过的《归藏》残图,都找不到半分契合处。
“怎么样?”沈诗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她手里的离木珠悬在半空,白光将玉台照得愈发清晰,李潜这才发现,那青铜古剑的剑柄上,竟也缠着几缕与冰纹相似的细痕,像是有人刻意将纹路拓在了上面。
“我只在残卷里见过《归藏》的只言片语,这纹路看着像卦象,却比寻常八卦多了几处转折,而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玉台正中央,那里的冰纹竟隐隐围成了一个“坤”字的轮廓,“坤为地,本主承载,可这‘坤’字周围的纹路却往外散着,倒像是在……托举什么。”
话音刚落,离木珠的光忽然颤了颤,玉台周围的冰纹竟顺着光的晃动,慢慢亮起极淡的银光。李潜和沈诗诗同时屏住呼吸,只见那银光顺着纹路游走,最后竟都汇向了青铜古剑的剑柄处,“归藏”二字在银光里渐渐清晰,甚至隐隐透出一层温润的光晕,与方才冰壁的冷硬截然不同。
“是要动这把剑?”沈诗诗往前挪了半步,离木珠的光更亮了些,照亮了剑柄下的一道细缝,那细缝恰好与玉台边缘的纹路对齐,像是早就设计好的机关。
李潜却忽然按住她的手腕,他心头一跳,忙收回手道:“等等,《归藏》重‘藏’,讲究‘万物莫不归藏于其中’,若是贸然动剑,万一触发的不是出路,而是……”他话没说完,脚下的冰面忽然又是一阵轻颤,方才裂开的细缝竟又宽了几分,连带着玉壁上的纹路都开始簌簌掉冰碴。
沈诗诗脸色微变,抬手将离木珠往玉台中央一抛,珠子悬在半空,白光骤然暴涨,将整个墓室照得如同白昼。这一次,冰纹上的银光更盛,甚至在地面拼出了一幅完整的图,哪里是什么卦象,竟是一幅微型的昆仑山地形图,而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恰好是图中标记的“归墟”之处,青铜古剑的位置,正对着图上的“归墟”处。
李潜瞳孔骤缩,目光死死钉在地面的银纹地形图上。“归墟”二字像两枚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头皮发麻,古籍里只说归墟是万水归处的幽冥之渊,从未有人将它与昆仑山扯上关系。
“不能硬来。”李潜轻轻说道,目光扫过冰纹与剑柄的衔接处,“你看,剑柄细缝与玉台纹路对齐的地方,少了一枚卦象,《归藏》六十四卦,这里缺的是‘比’卦。”
李潜的手悬在缺纹上方,目光扫过银光亮起的脉络:“‘比’卦坤下坎上,外柔内刚,本是‘亲比’之意,讲究顺势而为、上下相合。”他指尖沿着冰纹轻轻划过,“你看这玉台纹路,坤卦为基托着剑,坎卦隐在冰下藏着生机,缺了‘比’卦,就像梁柱少了榫卯,再大的力气也卡着劲。”
沈诗诗眉梢微挑,将离木珠按在玉台中央稳住银光,掌心扣住剑柄,凝起十足力道,只听“嗡”的一声闷响,青铜古剑竟如长在冰里般纹丝不动,震得她指节发麻。
“这剑嵌得比山石还牢。”沈诗诗收回手,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
李潜却摇了摇头,俯身将手掌覆在剑柄上,并未运起半分内力,只顺着冰纹亮起的方向轻轻一旋、再向上一提。没有预想中的沉重,反而像推开一道虚掩的门,青铜古剑竟带着一阵轻响缓缓离地,剑身下的冰面应声裂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冰洞赫然出现,洞内亮光漫出,照的二人浑身暖洋洋的。
沈诗诗惊奇的看着这一幕问道:“这剑明明嵌得那样紧,怎么你一碰就动了?”
李潜将青铜古剑轻轻靠在冰壁上,轻声解释道:“《归藏》讲‘藏’也讲‘合’,方才你用劲虽足,却逆了纹路的走势,就像硬掰一把转锁;我不过是顺着冰纹的流向,刚好对上了机关的合点。”
“你小小年纪,懂的倒不少!”沈诗诗语气平静,可口气上却有一股不服的劲头。
李潜听后并不生气,只微微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回冰洞深处,暖光正顺着洞口的缝隙往外漫,将他眼底的神色映得柔和:“不过是恰好见过残卷。”
李潜抬手按了按自己的丹田处,还能感觉到那股奇异的暖意,方才剑离冰面的瞬间,洞里漫出的热气裹着一股熟悉的温和力道,竟与先前跌入雪层时涌入体内的暖流一模一样,原本在经脉里时不时翻腾的两股真气,此刻竟像被这暖意裹住般,安分得没了半分动静。
他看着自己的掌心,纹路里似乎还沾着冰洞漫出的暖光,眼底却悄悄笼上一层浅淡的沉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似乎被盯上了。跌入雪层时恰好遇上的暖流,到冰壁上只与《归藏》残图隐约契合的卦纹,再到这冰洞里精准安抚真气的暖意,每一步都巧得过分。
丹田处的暖意还在轻轻漾着,像一双温柔的手拢着真气,可这份温柔此刻却让他脊背发紧,这分明是有人算准了他的经脉异状,算准了自己会来昆仑山,甚至算准了他能看懂《归藏》的卦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抬步先往冰洞迈去,洞口的暖光像有吸力般,顺着他的袖口往里钻,刚触到丹田便轻轻漾开,将那点凉意瞬间裹了去。
他侧身走在狭窄的冰道里,耳后传来沈诗诗轻缓的脚步声,离木珠的白光从身后漫来,将冰壁上的细微纹路照得一清二楚。那些纹路竟与剑柄上的刻痕如出一辙,只是更繁复些,绕着洞壁蜿蜒向上,像在勾勒一幅藏在冰里的卦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