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安置区,审配正在督导流民开垦荒田。朝阳下,他挽着袖管亲自示范农具用法,衣摆上沾着星星泥点。
“审先生!”张梁远远地就高声呼唤。
“见过张公子。”
张梁翻身下来,快步上前说道,“先生在此安置流民,实在是屈才!”
“数百流民既随我前来,自然要妥善安置。”审配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悲喜。
“先生,”张梁正色说道,“曲阳如今兵马数千,亟须一干才整饬军纪,县令特命我前来,恭请先生屈尊出任军正。”
听闻要执掌万军法度,审配眼中精光一闪,节制数千兵马自然比安顿数百流民有成就感,对他的吸引力更大。
“分内之事,何来屈尊一说,”审配面带一丝笑意,说道,“流民已基本安置妥当,待我与副手交接便来。”
校场之上已经是人头攒动,连外出施工的工程兵都被召了回来。
两千县兵,六千义兵,两千新兵,兵马过万,已经是两军之数。
点将台上敲响一阵急促的鼓声,台下兵士正在整队形成方阵。
“duang!”随着一声金锣响起,台下人员肃然挺立。
张角上前高呼,“众将士,我曲阳练兵日短,军纪多有懈怠疏漏。然,军无纪不行,民无纪则乱,令在必行,毋有所遏。”
“有进死之荣,无退生之辱。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
“自即日起,凡军营之中,无故擅闯者,斩!泄露军事者,斩!背军逃亡者,斩!违抗军者,斩!…”
“…城中严格执行宵禁,巡夜队伍遇见行人车驾,纵是本官亲至,亦需勘验凭证。无令闯宵禁者--斩!”
“今当整肃军纪,此前种种,既往不咎!为军忠诚,望各位勿触刑典。”
昨晚巡夜的士卒闻言瑟瑟发抖,若不是张角说了既往不咎,他们恐怕都要吓到尿裤子。
十条斩杀令颁布完毕,张角向台下士卒一声大喝,“尔等,可听明白了!”
“明白!”“明白!”
万人齐呼震天动地,笑话,这敢不明白么,都是掉脑袋的买卖。
张角示意审配与夏侯兰上前,将两面令旗交给他们,“此二位,乃是本县新任军法官。审配审正南,任军正,掌军事刑法;夏侯兰,任军正丞,辅佐审军正,监察全军。”
“各部之中,由部曲督指定军正,向审配与夏侯兰两人负责。”
朝阳下,新任军法官审配与夏侯兰手执令旗而立,目光如刀扫过全场,虽是一身文士装扮,却也不怒自威,那凛然的目光令全军屏息,大气都不敢喘。
从此曲阳军令如山,就连张角夜归,也需要验明正身。
战鼓擂响,台下兵马四散开去,恢复正常操练。
张梁问道,“明府,若我等百姓,需进入军营,该如何处置?”
张角瞟了他一眼,身子一侧,将审配让了出来,示意由他来作答。
审配一拱手,朗声说道,“非军中人员进入军营,须向县牙报备。单次临时出入军营,可持县牙盖章手令;长期往来者,则须由军营与县牙出具联合文书与令符。若无令擅入与强闯者,以刺探军情罪论处--其罪当斩!”
张梁一缩脖子,你们可真是公事公办,“那么,该先往军营还是县牙办理文书?”
“自然是军营先出具文书,再来县牙盖章批准。”张角答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三弟一眼。
军营打条子,县牙来审批。
这番问答实际是为众人而问,各家亲眷多有前来军营探视,张梁的文书自然不需要亲自去办,审配与张角自会给他准备好文书与令符。
审配留在军营,与程昱、典韦等人沟通军纪执法的细则问题,夏侯兰则与张角一同前往县牙,拟定联合制式文书与入营令符。
张梁向张角与夏侯兰说道,“兄长,夏侯兄,还请为我出具五份文书。”
夏侯兰会意笑道,“可是为蔡、魏二位公子与赵家兄弟?”
“正是!夏侯兄知我!”
张角轻哼道,“晚些时候,你自来县牙领取。”
张梁打道回府,准备将自己记忆中的知名人物一一列举出来,制一张“大汉龙虎榜”。
如今太平号已在各州渠帅与祭酒的操持下,打入了各地郡县,正可借太平号为掩护,让他们代为留意,搜罗天下豪杰。
人才要从娃娃抓起,诸侯输在起跑线上,想必大汉也不至于白骨露于野。
刚进院门,幽幽闻声而至,提笼架鸟,走上前来,“公子,早上飞来两只信鸽。”
张梁道了声谢,接过鸽笼。
一封是管亥所写,信中说到,青兖徐三州太平号已开设至各郡,附上各处宝号地址,并提及徐州东海郡巨贾糜氏,找他洽谈商事,想采购大宗商品。
张梁眼神一亮,东海糜氏,不用说,一定与糜竺有关--这位东海巨贾,未来的刘备姻亲,家中可还有一位糜夫人,能嫁得了刘备,当也能成为二哥的良配。
于是他研墨提笔,三州太平号让管亥预估各郡销量,由总坛统一调配发货;至于东海糜氏,让对方安排使者来钜鹿详谈。
张梁想得更多,土豆红薯等高产粮种,推广至全国的时间,至少要延后三到五年,这几年时间里,他需要在冀州、幽州与并州,吸收大量失地流民,以壮大太平道纸面实力。
光靠流民两条腿走路,只怕还没到冀州,就已经饿死了。
糜家位于朐县(今连云港),财力雄厚,又毗邻海港,正好借以糜家海运之便,进行流民迁徙,损徐州而利冀州,何乐而不为?
另一封则是荀采来信,仍旧由荀颍代笔。
娟秀的字迹说道,小丫头抱怨府上庖厨仿制冰淇淋失败,画虎类犬,一点不好吃,问张梁什么时候再去颖阴游学。
又说起自己的“金宝”昨日捉了老鼠,伯父荀绲不让她带猫进卧室。问起曲阳城里两只猫--“金丝虎”与“白雪姑”。
又问兄长有没有抵达曲阳,让他们回去时记得给她多带些礼物。
信末尾依然是荀颍的批语,“公子不必理她,我已着人调制奶油,不日当有结果。”
批语之后,附了两句《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