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漆黑的乌鸦并未在枝头多作停留,待叶妄与阿箬的身影彻底隐入浓雾深处,便猛地振翅而起,尖锐的啼鸣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划破清晨黏腻的雾气,化作一道迅捷的黑影,朝着桐柏山更深处掠去。
山坳背阴处,一座用青石临时搭建的石屋隐在茂密的灌木丛后,烛火在屋内摇曳不定,将墙上密密麻麻的符咒映照得忽明忽暗。那些符咒皆是用朱砂混合着某种粘稠的黑色液体画就,蜿蜒扭曲的纹路间散发着与黑袍人骨刃同源的阴冷气息,细看之下,竟隐隐组成了“刑天”二字的轮廓。
“主上,归墟棺主已察觉淮河地脉异动,与洛书持有者一同前来,那棺纹的净化之力远超预期,连刑天大人骨殖所化的骨针都能消融。”石屋暗处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说话者背对着门口,身形佝偻如虾米,正佝偻着腰,用一块磨得发亮的黑石打磨着一根泛着黑气的骨头,骨头上的纹路与符咒如出一辙。
乌鸦扑棱着翅膀落在他肩头,黑豆般的眼珠滴溜溜转动,竟口吐人言:“新主有令,不必与棺主正面对抗,按原计划引动‘九域纹’即可。他说,归墟棺主跳不出掌心。”
佝偻身影停下打磨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扭曲的脸,左眼蒙着一层浑浊的白翳,像是被混沌侵蚀的霜花,右眼却泛着妖异的猩红,仿佛淬着血。脸上布满了与墙上符咒同源的黑色纹路,从眼角一直蔓延到脖颈,随着呼吸微微蠕动,“九域纹需借九大地脉之力才能完全激活,淮河只是开胃小菜。待九脉尽动,两界壁垒自会像薄冰般碎裂,届时新主降临,归墟棺主?不过是扑向烈火的飞蛾,螳臂当车罢了。”
他抬手抚过墙上符咒,指尖划过“荆楚”二字时,那两个字瞬间亮起黑红交织的光芒,符咒上的朱砂仿佛活了过来,顺着纹路流淌,“下一处,云梦泽。那里沉睡着上古龙族的气息,正好用来滋养刑天大人的骨殖。”
乌鸦再次发出一声啼鸣,声音里带着几分桀骜,随后冲天而起,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铅灰色的天际。
与此同时,三星堆遗址的临时营地中,叶妄正将淮河地脉的异动一一记录在册。泛黄的纸页上,“刑天骨殖”四个字被他用朱砂笔圈了出来,指尖反复划过,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刑天虽被封印万年,但其力量竟能被如此精准地利用,这背后的‘新主’不仅对他极为了解,甚至可能……曾是他最亲近的人。”
阿箬正用青铜放大镜仔细观察那枚被棺纹净化的骨针残留粉末,忽然轻“咦”一声,将放大镜递到叶妄眼前:“你看,这粉末里除了混沌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龙气,虽驳杂得像是被污水浸泡过,但其本源却纯正得惊人。”
“龙气?”叶妄凑近细看,瞳孔微缩,“九域龙族向来栖息在东海龙渊,从不涉足刑天余党之事,怎会出现在这里?”
话未说完,阿箬腕间的洛书龟甲突然剧烈发烫,半块龟甲挣脱银链束缚,自行悬浮而起,青光暴涨,与叶妄掌心的棺纹产生强烈共鸣,发出“嗡鸣”的震颤。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咯噔一下——他们清晰地感知到,云梦泽地脉的纹光正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闪烁,光芒中夹杂着龙气特有的金芒,却被一层浓重的黑雾包裹,挣扎得如同濒死的鱼。
“云梦泽出事了。”阿箬迅速将龟甲按回腕间,语气凝重,“那里是上古龙族栖息过的旧址,地脉深处沉睡着龙族遗留的本源龙气,若被混沌彻底污染,不仅九域水脉会大乱,连地球的江河湖海都可能反噬。”
叶妄抓起桌边的地脉凿,木柄因常年握持而泛着温润的包浆:“走。”
两人同时展开虚妄之影,身影快得化作两道流光,几乎与周围的光影融为一体。疾行途中,叶妄总觉得背后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如芒在背。他猛地抬头,只见天边始终有一只黑鸦盘旋,翅膀展开时,在云层中投下的阴影竟带着几分人形的轮廓。无论他们如何提速、变向,那乌鸦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在刻意宣告“我在盯着你”。
“那乌鸦有问题。”阿箬凝眉,屈指一弹,腕间银链飞出一道青光,如同一支微型箭羽射向乌鸦。却见那乌鸦翅膀一振,轻巧地避开,还发出一声“嘎嘎”的啼鸣,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叶妄眼神微沉,忽然放缓了速度,指尖看似随意地在空气中划过,留下一道极淡的棺纹气息——那气息被他刻意扭曲,指向与云梦泽截然相反的一处废弃矿脉。“它想监视,就让它监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既如此,不如顺水推舟,给它指条‘明路’。”
果然,那乌鸦见状,立刻俯冲而下,朝着那处散发着棺纹气息的矿脉飞去,身影转瞬消失在山峦褶皱里。
“走。”叶妄一把拉住阿箬,身影骤然提速,如同一道被压缩的光,瞬间甩开了所有牵绊。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云梦泽那片浩渺的水域已近在眼前。
此刻的云梦泽,水雾弥漫得几乎与天相接,往日里清澈如镜的湖面泛着死气沉沉的灰黑色,水面上漂浮着大片大片枯萎的荷叶,边缘卷曲发黑,像是被烈火灼烧过。往日里栖息在此的白鹭、水鸥不见踪影,唯有几只黑鸦在低空盘旋,发出“呱呱”的哀鸣,给这片水域更添了几分诡异。
湖中心的小岛上,隐约可见几个黑袍人正在搭建一座简陋的祭坛,祭坛用黑土夯成,中央竖着一根巨大的脊椎骨,足有两人高,骨头上刻满了刑天特有的扭曲纹路,每一道纹路都在微微发光,贪婪地吸收着湖水中逸散的龙气,将其转化为污浊的黑气,顺着纹路爬向天空。
“果然是冲龙气来的。”阿箬眼中寒光乍现,洛书龟甲在腕间剧烈跳动,“他们想用龙族至阳至纯的本源之气,滋养刑天的骨殖,强化那所谓的‘九域纹’。一旦成功,这方圆千里的地脉都会被混沌彻底污染。”
叶妄指尖的地脉凿微微震颤,仿佛在呼应湖底的龙气:“龙气本是至阳至纯之物,只是被混沌污染才变得驳杂。只要净化源头,让纯净的龙气重归地脉,这些混沌自然会被冲散。”他抬眼望向那根脊椎骨,“那根骨头,就是源头。”
话音未落,那些在低空盘旋的黑鸦突然集体俯冲而下,落地的瞬间化作一个个黑袍人,手持骨刃挡在通往小岛的水面上,为首者正是那个左眼白翳、右眼猩红的佝偻身影。“归墟棺主,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新主说了,你的棺纹,倒是块不错的祭品。”
叶妄与阿箬背靠背站定,叶妄掌心的棺纹骤然亮起,金光如涟漪般扩散:“阿箬,清场。”
“好。”阿箬应道,洛书龟甲青光暴涨,无数甲骨文虚影从龟甲中飞出,在空中组合成坚韧的锁链,如同拥有生命般缠向黑鸦所化的黑袍人,“这些杂碎,交给我。”
叶妄身形一闪,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地脉凿划破水面直取湖中小岛祭坛。那佝偻身影狞笑着迎上来,手中骨刃带起一股腥臭的黑风:“尝尝刑天大人骨刃的滋味!这可是用他的脊椎骨打磨而成,专克你们这些所谓的‘守护者’!”
骨刃与地脉凿狠狠碰撞,黑风与金光对冲,湖面瞬间掀起数丈高的巨浪,水花拍打着岸边的芦苇,发出“沙沙”的碎裂声。叶妄借着反作用力腾空而起,棺纹之力顺着地脉凿猛地注入湖底——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云梦泽的地脉被彻底引动,湖底喷出数道金色的龙气喷泉,如同一把把锋利的长矛,直冲祭坛!
“不——!”佝偻身影目眦欲裂,想要扑过去阻拦,却被龙气的余波震得连连后退。
龙气过处,那些附着在祭坛上的黑纹如同冰雪遇火般迅速消融,混沌气息尖叫着退散。叶妄稳稳落在祭坛上,手中地脉凿狠狠劈下,那根巨大的脊椎骨应声断裂,断裂处竟渗出粘稠如黑血般的液体,落地后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就在此时,那只被引开的黑鸦再次出现,它扑棱着翅膀落在断骨上,歪着脑袋,啼鸣一声,声音却带着清晰的人语:“新主说了,游戏才刚开始。”
说罢,黑鸦与所有黑袍人一同化作黑烟,在空气中扭曲着消散,只留下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叶妄望着重新变得清澈的湖面,眉头紧锁,望向黑鸦消失的方向。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新主”的气息中,竟隐隐透着九域传说中那位被封印在“禁忌深渊”的存在的影子——那位曾试图吞噬两界本源、被初代棺主联手镇压的“噬界者”。
阿箬走到他身边,望着重新聚拢的水鸟,轻声道:“看来,这‘新主’的真面目,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或许,刑天的骨殖,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叶妄点头,指尖的棺纹闪烁不定,将云梦泽躁动的龙气一一安抚归位:“但至少我们知道了,他需要九大地脉的力量来破封。”他看向手中的地脉图,羊皮纸上标记的九大地脉节点,已有两处亮起刺目的红光,剩下的七处,在暮色中沉默着,如同蛰伏的巨兽,仿佛在等待被唤醒的时刻。
“下一处,会是哪里?”叶妄喃喃自语,指尖在图上划过,最终停留在“昆仑”二字上。那里,是传说中西王母的瑶池所在,地脉中藏着最纯净的“灵泉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