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指间沙般悄然滑落,春阳渐盛,院中的海棠开了又谢,姜玖璃的孕吐反应也跟着一日重过一日,再也不是起初那点轻微的恶心不适。
她往日里嘴很挑,李沐白特意让人寻来的江南点心、鲜灵蔬果,如今只消看一眼便觉胃里翻江倒海。
清晨刚起身,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的容颜褪去了往日的红润,眼尾带着淡淡的青黑,下颌线也尖了些。丫鬟端来精心熬制的燕窝粥,白瓷碗里飘着些许米油香气,她却只闻了一口,便猛地捂住嘴,踉跄着扑到窗边的痰盂旁,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直到胃里空无一物,那股恶心感也迟迟不散。
往后便是茶不思饭不想的日子。俞墨换着花样做些清淡小菜,哪怕是少油少盐的清炒时蔬,她也难以下咽,有时勉强喝两口白粥,没过片刻便又尽数吐了出来。府里的丫鬟们小心翼翼,连洒扫时都不敢用带香气的皂角,生怕惊扰了她。可即便如此,偶尔风吹来院外厨房飘来的些许油腻气味,或是街上小贩叫卖的肉食香气,都能让她瞬间脸色惨白,扶着墙半天缓不过劲来。不过半月光景,姜玖璃整个人便清减了不少,穿往日的衣裙都显得空荡,眼神也多了几分倦怠。
李沐白看在眼里,疼得如刀割一般。他本就将姜玖璃放在心尖上疼,如今见她这般遭罪,更是片刻也不愿离开。
处理完公务便立刻赶回内院,守在她的床边,亲自为她递水、拭汗,柔声细语地安抚。许是太过牵挂,那份心疼竟化作了奇特的“感同身受”每当姜玖璃孕吐时,他守在一旁,明明没吃什么东西,闻着那若有似无的气味,竟也跟着心口发紧,喉咙里一阵阵地发腻。
起初只是轻微的反胃,他还能强忍着照顾姜玖璃。可后来愈发严重,某次姜玖璃对着痰盂干呕时,他站在一旁递帕子,那股混杂着胃酸的气味钻入鼻腔,他竟也忍不住转过身,对着另一个痰盂剧烈地呕吐起来。姜玖璃吐完稍缓,抬眼便见他弓着背,脸色比自己还要难看,吐得浑身发颤,不由得愣住了。
这般场景发生了数次,有时姜玖璃只是稍稍蹙眉,他便已经先一步觉得恶心反胃;有时她吐得轻些,他反倒吐得惊天动地,直不起腰来。府中众人看了无不瞠目结舌。
管家捧着账本进来回话,恰逢太子妃孕吐,刚进门就见自家丞相守在一旁,竟比太子妃吐得还要厉害,吓得他连忙退出去,连大气都不敢出。
丫鬟们私下里窃窃私语,都说丞相对太子妃兄妹情深,竟连孕吐都能这般“共情”,真是闻所未闻。
李沐白却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一心记挂着姜玖璃。他吐完缓过劲来,第一时间仍是去扶姜玖璃,递上温茶让她漱口,又轻轻顺着她的后背,声音带着刚吐过的沙哑:“小玖,难受便再躺会儿,我陪着你。”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他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眉宇间满是疼惜,那份“感同身受”的煎熬,竟丝毫不亚于姜玖璃本身。“无事”,见他如此,姜玖璃这时也故作坚强的安慰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姜玖璃的孕吐反应渐渐明显起来。她常常茶不思饭不想,闻着些许油腻气味便觉得恶心,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为了让大家不担心,她在大家期待的目光里总是强忍着吃几口,之后就难忍的吐掉。
俞墨每日变着花样做些清淡爽口的吃食,却也难勾起姜玖璃的食欲。
谢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日竟瞒着李沐白,带着姜玖璃坐上马车,偷偷回了朝城。
马车行驶在前往朝城的路上,车厢内铺着柔软的软垫。谢翎坐在对面,身姿挺拔,却刻意放低了些姿态,以免让她觉得压抑。他没有多言,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几颗晶莹剔透的酸梅,递到她面前:“先尝尝这个,垫垫肚子。”
姜玖璃接过,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果然缓解了些许恶心感。她抬眼看向谢翎,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底的担忧毫不掩饰。
“谢谢你谢翎,不会被斳琅玥发现吧!。”她轻声道。
谢翎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应道:“不怕。”
车厢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微声响。姜玖璃靠在车壁上,有些倦了,眼皮渐渐沉重起来。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身上落下一件带着清冷气息的披风,是谢翎的。
她没有睁眼,只是下意识地裹紧了些。披风上残留着他的体温与那熟悉的皂角清香,让她莫名觉得安心。半梦半醒间,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她身子一歪,下意识地朝着一侧倒去。
预想中的碰撞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谢翎伸手扶住了她,手臂紧紧地揽着她的腰,力道恰到好处,既稳住了她的身形,又没有太过逾矩。
姜玖璃瞬间清醒过来,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却在抬头时,撞进了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常年冰冷的眸子,此刻如同盛满了星光,温柔得不可思议。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额前,带着淡淡的酸梅清香,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暧昧。
谢翎也察觉到了不妥,迅速松开手,往后退了些许,耳根微微泛红,眼神有些闪躲,低声道:“小心。”
姜玖璃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的热意,久久不能平静。
而丞相府里,李沐白得知谢翎竟瞒着他带姜玖璃去了朝城,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他恨不得立刻就快马加鞭去找二人但,奈何朝中事务繁杂,他实在脱不开身。
马车用了十几日才到朝城,一路上姜玖璃都能感受到谢翎的无微不至,事无巨细。元宝和李川早就等待多时,李川元宝见姜玖璃下车赶紧去扶,见谢翎早就一把抱着姜玖璃进了李川府内。
“老大……”在元宝的心里,老大虽现在已经是女子,但应该也没那么柔弱,他有些担心的看着姜玖璃,李川顿时用胳膊肘拄了拄她。示意他看姜玖璃肚子,元宝才注意。
“老大,你这是怀孕了吗?”元宝心直口快,开心的问道。
姜玖璃未答,一旁的谢翎却认真的点了点头,“川儿,我想请问弟妹这孕妇吃什么能好受一些,小玖她一直吐。”
“这个将军……我给你叫婉娘出来,女子的东西我可不懂。老大没事的啊,当娘就是辛苦”李川挠了挠头。
婉娘抱着孩子和嬷嬷从后院走来见到姜玖璃都开心的拉着她到院子里坐着吃瓜果,看着姜玖璃隆起的小腹,欣喜的说了好一顿体力话。
前堂李川看着姜玖璃的背影和元宝感叹从前,她一个九岁小孩带着他们勇逃人牙子,跋山涉水来到这里找到谢家军,又以小九校尉带着他们智退三大部落,一步步,如今他已经是孩子父亲,也非常欣慰能看到谢翎与姜玖璃两人终成眷属。
元宝也是开心的抹着眼泪,觉得老大和将军这一路太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局面真是最好的结局。
谢翎笑而不语,默认大家的恭喜和祝福。
姜玖璃终于闻着朝城玉米面饼子的味道没有吐,吃了两三个,谢家军们开心的给谢翎装了二百多斤玉米面。
朝城住了两三日,谢翎经不住李沐白一直催促,带着姜玖璃祭拜了父亲兄长和六皇子,便启程返回黎昭。
路上,突然后面马蹄声从后追来,原是兵部的人,看到谢翎特追上行礼,兵部侍郎袁伟见只有几个亲卫军,但确实是谢家军的装扮,疑惑的对着兵士问道,“兵士大哥,里面可是谢将军”,那兵士严肃的也行了礼回到“是”。
“没想到能在此遇到将军。”袁伟立刻奉承起来。
谢翎将睡着的姜玖璃轻轻安置,掀开帘子一角,睨着袁伟“是兵部侍郎大人,本将正从朝城赶回黎昭”
那袁伟也是个有心之人,撇了一眼车内,见有女子衣角便已明了,立刻笑着退后一步,“既然将军有事,下官就不打扰了,将军有空下官一定拜访。”
马车过去,姜玖璃被外面动静早就吵醒,朦胧着眼睛问“谢翎,外面是谁?”
谢翎见姜玖璃有孕后身上越发温柔,动作也绵软起来,他不禁耳根发红,轻轻为她盖好毯子“是兵部侍郎,袁伟”
“哦,这几日辛苦你照顾我了”姜玖璃把已经卷在温暖的毯子里,她上一世没有怀过孕,虽知孕者不易,却不知竟是如此波折,多亏了李沐白和谢翎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才让她有接受这个孩子的勇气,相信自己选择留下她或者他是对的。
“小九,我和李沐白一样,只希望你平安喜乐,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是我,小九,给我个机会。”谢翎将姜玖璃揽入怀里,
姜玖璃不是木石,她非常感动二人对她的心,经历这么多,他们能够毫不犹豫的站在她身后,说不动心是假的,闻着谢翎身上清冽的冷香,又安心的沉沉睡去。
到了丞相府后门,丞相府侍卫迎上来,谢翎直接抱着围帽遮挡的姜玖璃大步流星的进府内,让侍卫卸车,侍卫们见是谢将军也不敢多问赶紧卸车进府。闻讯赶来的李沐白见二人都回来了,直冲过来,谢翎将姜玖璃轻轻交到李沐白怀里,李沐白还没责怪他,就被他堵住,“我还有事,小玖交给你了,那些是朝城特意带回的北地才有的果干和玉米面,小九爱吃玉米面做的玉米饼,杏干不宜多食”
说完就抱了一下姜玖璃转身出府上马。姜玖璃挣扎着从李沐白怀里下来,扶着李沐白站稳脚步。“你俩可好,背着我偷偷去了朝城,你俩可是游山玩水,将我一人留在这阴暗的黎昭,我不管小玖,过两天我也带你出去,不叫谢翎”堂堂杀伐果断的丞相说这话真让人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