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白走到门口,看到立在那里的谢翎,心中暗暗一叹。他走上前,拍了拍谢翎的肩膀,声音轻松:“冰块,你来了。”
“你竟和他们说是你的?”谢翎抬头看着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敬佩,有了然,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李沐白与他目光相接,两人之间无需多言,已有一种无言的默契流淌。“以后,就当他是我的。凛萧溯风,他可没那个命当这个爹。”
谢翎沉默片刻,声音低沉沙哑:“也是我的。”这话,是对李沐白说,更像是对自己立下的誓言。
自此,丞相府的汀兰水榭,便成了这波谲云诡的朝堂风暴中,最宁静温暖的港湾。
李洛薇几乎成了姜玖璃的“小尾巴”,承运商行的事务一处理完,就立刻黏在她身边。她让人在水榭外的庭院里搬来柔软的躺椅,铺上厚厚的绒毯,拉着姜玖璃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小憩。
“姐姐,你不知道,上次我和陆八去南边收药材,他居然被山里的猴子抢了行囊!最后还是我凭着一把匕首,把那些猴子赶跑了,才把药材夺回来。还有那次,我们去江南吃了特别好吃的栗子酥。”李洛薇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里满是得意。
姜玖璃听着,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她听得出来,洛薇口中的趣事,十有八九都离不开陆八。说他憨厚耿直,说他武功厉害,说他武功厉害,却总在后面出招。少女自己尚且未曾察觉,句句不离那个人,眼底的光芒却骗不了人。
“还有上次,我们去码头清点货物,突然下起大雨,陆八把自己的蓑衣脱下来给我,结果他自己淋得像只落汤鸡,还硬说自己不冷。”李洛薇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满是少女的娇憨。
姜玖璃静静地听着,心中满是欣慰。洛薇的纯真与热情,像一束光,照亮了她灰暗的心境。
李洛薇对姜玖璃腹中的孩子更是上心,兴冲冲地让人去锦绣阁——找那里最好的绣娘,下令这一个月什么活计都不接,专门给宝宝做婴儿服。
不过一个月的功夫,绣娘便送来了四十多套衣物。从男宝的青色锦袍、虎头帽,到女宝的粉色罗裙、绣花鞋,材质从精致的绫罗绸缎到柔软的细棉,样式繁复,做工精巧,琳琅满目地堆了半个偏厅,看得人眼花缭乱。
姜玖璃看着这“壮观”的景象,忍不住失笑:“薇儿,这么多,孩子怕是穿到三岁都穿不完呢。”
李洛薇却理直气壮,拿起一件绣着锦鲤戏莲的红色小袄,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上面的绣线:“那怎么一样!每天换一套新的,宝宝心情才会好呀!哥哥说了,只要是姐姐和宝宝需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得想办法摘下来!”
她凑近姜玖璃,压低声音,眼圈又有些发红:“姐姐,你先不要想那些仇恨……现在回家了,我们都只想你开心过好每一天,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们想把最好的都给你和宝宝。”
姜玖璃看着少女真挚的眼神,再看着眼前这些一针一线都饱含心意的小衣服,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浓郁的温情融化了些许。她轻轻握住李洛薇的手,低声道:“谢谢你,洛薇,你会是最好的姑姑。”
“那是自然!”李洛薇盯着她隆起的小腹,嘴巴咧开,露出灿烂的笑容,眼底满是期待。
俞墨则化身“投喂官”,几乎日日不重样地搜罗各种孕妇适宜的滋补汤品和精致点心。他心思细腻,精准地摸准了姜玖璃孕期多变的口味。今天是她突然想吃的酸甜口梅子糕,明天是炖得奶白醇厚、易于消化的鲫鱼汤,后天又是清爽解腻的时令水果。
他总是笑眯眯地亲自送来,手里端着食盒,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桌上,看着姜玖璃用上一些,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从不多言打扰。
谢翎来得也颇为频繁,却总是沉默居多。他对姜玖璃的爱,是隐忍而克制的,如同他手中的剑,锋芒内敛,却始终带着守护的决心。
他每次来,总会带一些亲手制作的小玩意儿。有时是一块天然形成如意纹路的奇石,说是能镇宅安神;有时是一截温润的沉香木,点燃后香气清雅,可助眠;有时是一柄他亲手打磨的桃木小剑,未开刃,刻着简单的平安纹路,说是能驱邪避祸。
他从不刻意邀功,只是将东西默默交给姜玖璃,然后便找个角落坐下,安静地陪着她。她看书时,他便坐在一旁,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专注而深邃;她觉得闷了,他便起身,默默为她剥水果、剥瓜子,动作娴熟,指尖带着练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却异常轻柔。
李沐白提议带姜玖璃去府中花园散步时,谢翎也会默不作声地跟在几步之后,像一个最忠诚的影子。
花园里有几处小径铺着青石板,连日阴雨过后,石板上生了青苔,颇为湿滑。每当姜玖璃走过这些地方,或是需要上下台阶时,李沐白总会立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的腰侧,动作自然而亲昵,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与温柔。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只骨节分明、微凉的大手也会从另一侧虚虚地护过来,指尖离她的衣袖不过寸许,却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蕴含着克制而深沉的守护。
姜玖璃走过一处台阶,脚下微微一滑,她下意识地搭上了谢翎伸出的手臂。借力迈上台阶的那一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谢翎手臂肌肉瞬间的紧绷,以及他飞快垂下的眼帘下,那剧烈颤动的睫毛。
他身上传来清冷的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皂角清香,干净而纯粹。这气息竟与她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关乎前世的温暖背影奇异地重叠,让她心头泛起一丝隐秘的涟漪。
李沐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并不点破。只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狐狸眼里,会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了然,或许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醋意。但他从不发作,反而会在姜玖璃选择借力于谢翎时,自然地收回手,转而替她拂开垂落的柳枝,或是指着园中某处开得正盛的牡丹,温声介绍:“这是今年新引进的品种,名为‘姚黄’,花色艳丽,香气馥郁,你看喜欢吗?”
他总能用这样巧妙的方式,将那瞬间的微妙尴尬化解于无形。
第二天,李沐白便下令,将府中所有湿滑的石路都铺上毛皮。那些毛皮皆是上等货色,有的甚至是西域进贡的珍品,真金白银都难买到。但丞相大人发话,府中上下无人敢违。李洛薇更是立刻召集承运商行的所有管事,四处搜罗各地的毛皮,源源不断地运往丞相府。
后来,李洛薇给姜玖璃汇报上半年的账目时,姜玖璃听着账目上可观的数字,欣慰地夸赞她越来越能干了。李洛薇却笑得狡黠,偷偷说道:“姐姐,这里面可有一大笔账目,是来自咱们丞相府呢。”
姜玖璃有些诧异。
李洛薇凑近她,压低声音笑道:“咱们丞相大人用金子,几乎买光了大黎境内所有上等的毛皮。这银子,不赚白不赚呀。”
姜玖璃闻言,瞬间了然李沐白此举的用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却还是忍不住批评道:“这般奢侈之风,以后万不可再有。”
李沐白恰好进来,听到这话,立刻点头称是,眉眼弯弯地应道:“都听你的。等你平安生产,这些毛皮便都送给贫苦百姓,也算物尽其用。”
他这般毫无原则的纵容,让姜玖璃既无奈,又有些心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