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幽深,晨露未曦。
云知微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密林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上,肩头的箭伤随着动作阵阵抽痛,心口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祟。
但她不敢停下。身后的追兵如影随形,呼喊声时远时近,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手中的狼牙护身符被她攥得温热,那点微弱的暖意是她唯一的慰藉。她不时低头看一眼,确认它还在掌心,仿佛这样就能确认沈砚的一部分依然陪伴着她。
“砚哥...”她轻声唤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该往哪里走?”
自然不会有回应。只有山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她继续向前,凭着本能选择方向。密林越来越深,光线越来越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纠缠如蛛网,每一步都要费尽力气。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支撑不住,靠在一棵古树下喘息。冷汗浸湿了衣衫,与血污混在一起,黏腻而冰冷。她检查了一下肩头的伤,箭矢已经被她折断,但箭头还埋在肉里,周围的皮肤红肿发烫,显然是感染了。
必须尽快处理伤口,否则...
她不敢想下去。沈砚用生命换来的生存机会,她不能就这样浪费。
撕下衣摆,就着清晨的露水简单清洗了伤口。当手指触到嵌入肉中的箭头时,她疼得几乎晕厥。但想起沈砚忍受蛊毒噬心的痛苦,她咬紧牙关,硬生生将箭头拔了出来。
鲜血喷涌而出,她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急忙用布条紧紧包扎,才勉强止住了血。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精疲力尽,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息。视线开始模糊,意识渐渐涣散。
不能睡...她警告自己,睡过去就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但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最终还是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朦胧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温泉石室。沈砚站在那里,对她温柔地笑着。
“微微,”他向她伸出手,“过来。”
她欣喜地奔向他,却扑了个空。沈砚的身影如烟雾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漫天大火。云府在火海中崩塌,家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要!”她惊恐地后退,却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回头,看见沈砚穿着戎装,手持滴血的长剑,眼神冰冷如霜。
“为什么...”她颤抖着问,“为什么要这样...”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举起了剑。剑尖对准她的心口,毫不留情地刺下——
云知微猛地惊醒,冷汗淋漓。
原来是梦。可是心口的疼痛却如此真实,仿佛真的被刺穿了一般。
她喘息着平复心跳,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密林中一片漆黑,只有偶尔从枝叶缝隙中透下的月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传来狼嚎,此起彼伏。她打了个寒颤,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她挣扎着站起,借着微弱的月光辨认方向。幸运的是,她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十分隐蔽。
拨开藤蔓,她小心地走进山洞。里面不大,但足够容纳一人,而且干燥通风。最让她惊喜的是,洞内有一眼清泉,泉水甘甜清冽。
她迫不及待地掬水饮用,又清洗了伤口,重新包扎。清凉的泉水让她精神一振,腹中的饥饿感却更加明显了。
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加上失血过多,她感到阵阵眩晕。
必须找点吃的。
她在洞口布置了几个简单的预警机关,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再次走入林中。月光下的森林显得格外诡异,每一个阴影中都仿佛藏着危险。
凭借儿时跟随父亲狩猎的经验,她找到了一些野果和可食用的菌类。虽然不足以饱腹,但至少能补充体力。
回到山洞,她生起一小堆火。火光驱散了黑暗,也带来了一丝暖意。她靠在洞壁上,慢慢吃着采集来的食物,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沈砚现在在哪里?他的尸体...是否还完好?那个诡异的消失,究竟是她的幻觉,还是...
她不敢深想,怕自己会崩溃。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必须活下去,为了有一天能回到那里,找回他。
哪怕只是一具尸体,她也要带他回家。
吃完简单的晚餐,她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除了长剑和护身符,她还有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些金疮药和碎银。这些都是沈砚事先为她准备的,他早就料到她会有需要独自逃亡的一天。
那个傻子,总是为她考虑得这么周全。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狼牙护身符,在火光下仔细端详。它与沈砚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内侧刻着一个细小的“微”字。
这是沈砚的字迹。他什么时候刻上去的?
指尖抚过那个刻字,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他一定是趁她睡着时刻的,就像他偷偷做了那么多事,却从不告诉她。
“砚哥...”她将护身符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我好想你...”
洞外突然传来异响。云知微立刻警觉地熄灭火堆,握紧长剑,屏息倾听。
是脚步声,很轻,但确实有人在靠近。
她悄悄移到洞口,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月光下,几个黑影正在林中穿梭,动作敏捷,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追踪者。
他们找到这里了!
云知微的心猛地一沉。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对付这么多敌人。
怎么办?
她的目光扫过山洞内部,寻找可能的藏身之处或逃生路线。但山洞很小,除了来时的入口,再无其他出口。
绝境。
就在她绝望之际,手中的护身符突然微微发热。她惊讶地低头,发现它正发出微弱的光芒。
更让她震惊的是,护身符的光芒投射在洞壁上,竟然显现出一幅地图!
那是一幅精细的陵寝内部结构图,其中一条通道用发光的线条标出,直通她现在所在的山洞。而在通道的尽头,标注着一个小小的狼头图案。
这是...沈砚留给她的生路?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容她多想。云知微按照地图所示,在洞壁上一处不起眼的凸起上按了下去。
石壁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
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就在石壁合拢的瞬间,她听见外面传来追踪者的声音:
“这里有血迹!”
“她一定在附近,仔细搜!”
密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云知微摸索着前行,手中的护身符成了唯一的光源。它发出的光芒虽然微弱,但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密道狭窄而潮湿,空气中有浓重的霉味。她扶着墙壁艰难前行,肩头的伤阵阵作痛,但她不敢停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她加快脚步,向着光亮处走去。
出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她小心地拨开藤蔓,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处悬崖中段,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上方是陡峭的岩壁。
而对面,是另一处山崖,两者之间只有一道残破的吊桥相连。
吊桥在风中摇晃,木板腐朽,绳索破损,看起来随时会断裂。
云知微的心沉了下去。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通过这座吊桥。
她回头看了看密道,追兵的声音隐约可闻。他们找到入口了!
前有绝路,后有追兵。她再次陷入了绝境。
手中的护身符突然剧烈发热,光芒闪烁不定,像是在催促她什么。
云知微看着那座摇摇欲坠的吊桥,又看了看手中的护身符,忽然明白了。
沈砚留给她的从来不是安逸的生路,而是一次次的考验和抉择。他要她学会在绝境中求生,在黑暗中寻找光明。
就像他曾经那样。
她深吸一口气,毅然踏上了吊桥。
桥身剧烈摇晃,腐朽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紧紧抓住两侧的绳索,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山谷中的风很大,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肩头的伤因用力而撕裂,鲜血再次渗出,染红了绷带。
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目光坚定地望着对岸,一步步向前。
就在她走到桥中央时,追兵从密道中冲了出来。
“在那里!”有人喊道。
箭矢破空而来,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她不敢停留,加快脚步向前冲去。
更多的箭矢射来,有一支射中了她的小腿。她踉跄一下,险些跌落,幸好及时抓住了绳索。
“砚哥,帮帮我...”她无助地低语。
就在这时,手中的护身符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那光芒如此耀眼,刺得追兵们睁不开眼。
云知微趁机奋力向前,终于抵达了对岸。
她回头望去,只见追兵们正要踏上吊桥,护身符的光芒却突然熄灭。与此同时,吊桥的绳索应声而断,整座桥坠入深谷,连同桥上的几个追兵一起。
侥幸留在岸上的追兵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不敢再上前。
云知微瘫坐在地,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护身符。它又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是沈砚,即使死后,他依然在保护她。
泪水无声滑落,混合着血迹,滴在护身符上。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护身符上那个“微”字,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她凑近细看,发现那根本不是刻上去的字,而是一颗极小的宝石镶嵌而成。
而此刻,那颗宝石正在微微脉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中。
难道沈砚的魂魄,就附在这护身符上?
这个想法让她浑身颤抖。她将护身符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砚哥,”她轻声问,“是你吗?”
护身符微微发热,像是在回应。
云知微又哭又笑,将护身符紧紧攥在手中。
是的,他没有离开。他以另一种形式,永远陪伴着她。
远处传来追兵的呼喊声,他们正在寻找其他路径渡谷。云知微挣扎着站起,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山谷,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
这一次,她的步伐虽然依旧踉跄,眼神却不再迷茫。
因为她知道,她不再是独自一人。
月光如水,洒在她远去的背影上。前方的路依然艰险,但她无所畏惧。
手中的护身符微微发热,仿佛在为她指引方向。
而在遥远的身后,皇家陵寝的废墟中,一点微光在黑暗中悄然亮起,如同永不熄灭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