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再属于自己。
它成了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僵硬地、一步一顿地,在崎岖阴暗的密林中穿行。每一步落下,关节都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这具躯壳随时都会在强制运动下分崩离析。云微的意识被囚禁在这失控的皮囊之内,如同一个溺水者,在无边无际的屈辱与绝望中沉浮,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外界的一切,感受到肌肉的拉伸,感受到荆棘划过皮肤的刺痛,感受到体内那冰冷力量在骨哨无声指令下的驯服流淌。
她想尖叫,想挣扎,想将这具背叛自己的躯壳撕碎,却连眨动一下眼睫都做不到。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眼眶,倒映着前方沈砚那玄色而冰冷的背影。他步履从容,仿佛只是在自家园林中漫步,偶尔会停下,观察一下岩石上那些诡异的符号,或是侧耳倾听林中细微的声响,然后调整方向,而她这具“傀儡”便会随之僵硬地转向。
骨哨的无声尖啸虽已停止,但那种被绝对掌控的烙印,却已深深刻入她的灵魂,与那黑暗核心缠绕在一起。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骨哨与她体内的力量之间,存在着一种**同源**的、令人作呕的联系。仿佛这哨子,本就是用来驾驭、引导她体内这股力量的“钥匙”或“缰绳”。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植被开始发生变化。扭曲的树木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布满黑色礁石的区域,空气中海水的咸腥味再次变得浓郁,甚至能听到隐约的**浪涛声**。他们似乎穿越了岛屿,来到了另一侧的海岸。
这片海岸与搁浅之地截然不同。礁石更加嶙峋险恶,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海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近乎墨黑的深蓝色,拍打在礁石上,溅起的不是雪白的浪花,而是带着**灰败泡沫**的浊浪。
沈砚在一块较高的礁石上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如同木偶般僵立在他身后的云微身上。海风吹拂着他玄色的衣袍,也吹动了她散乱的、沾着草屑和血污的发丝。
他没有取出骨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性能。
然后,他抬手指向那片墨黑色的、波涛汹涌的海面。
“感觉到它们了吗?”他问,声音在海风的呜咽中显得有些模糊,却清晰地传入云微被禁锢的意识中。
它们?
云微空洞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望向那片深黑的海域。起初,她只感受到海水的冰冷与恶意。但很快,随着她体内那融合了“鲛人泪”的力量被沈砚的话语(或者说,是某种无形的引导)微微触动,她“听”到了——那海水深处,传来的一种**混乱**、**饥饿**、**充满攻击性**的**生命波动**!
是鲨鱼!
不止一条!是一个**小型鲨群**!它们在那片深黑色的海水中逡巡,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死神!
他想干什么?!
一股寒意从云微的脊梁骨窜起,比“息渊”的寒毒更刺骨。
沈砚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用你的力量,”他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告诉’它们,这里是禁区。”
不!
云微在心中疯狂嘶吼。她不想!她不能再使用这力量!这沾染了同类鲜血、被仇敌操控的、非人的力量!
然而,她的意志,在此刻毫无意义。
她感觉到,体内那黑暗核心,在沈砚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搏动**!那层由他血液形成的薄膜,仿佛成了传导他意志的媒介,将一股清晰的、带着**驱离**与**威慑**意味的指令,强行灌注到那冰冷的力量之中!
她的右手,再次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那片栖息着鲨群的海域。
与上次失控杀人时的爆发不同,这一次,那冰冷的力量被骨哨留下的“印记”和沈砚的意志**精准地约束**、**引导**着,如同一条无形的、散发着森然寒意的**鞭子**,从她指尖凝聚,然后猛地**抽向**那片深黑的海水!
没有声音,没有光效。
但云微清晰地“看到”,一股无形的、蕴含着“鲛人泪”悲意与“息渊”寒毒的冰冷波动,如同水纹般扩散开来,精准地掠过了那片海域!
刹那间,海水之下那混乱、饥饿的生命波动,猛地一**滞**!
紧接着,是极致的**恐慌**与**暴怒**!
几条巨大的、黑影般的背鳍猛地划破水面,疯狂地摆动、扭动,搅得那片海域浪涛汹涌!它们感受到了那股源自生命层次上的**压制**与**威胁**,那冰冷的力量如同天敌的宣告,让这些海洋霸主感到了本能的恐惧!
但它们并未立刻逃离,凶性被激发,反而围绕着那股力量波动的源头——也就是云微所在的方向——更加焦躁地巡游起来,甚至有几条试图朝着礁石方向发起冲击!
沈砚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对效果不甚满意。
云微体内的力量再次被催动,更强的寒意汇聚,那股无形的“鞭子”变得更加凝实,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意志,再次抽打过去!
这一次,效果立竿见影。
为首的几条鲨鱼发出一阵无声的(或许是她力量感知到的)痛苦嘶鸣,猛地调转方向,如同丧家之犬般,疯狂地向着远海逃窜!其余的鲨鱼也纷纷效仿,那片墨黑色的海域,在几息之间,便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些逐渐消散的泡沫和远处若隐若现、仓皇逃离的背鳍。
云微的右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身体依旧僵硬,无法动弹。
但她的意识,却在那冰冷力量被精确操控、驱赶鲨群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一种更深层次的、令人作呕的**连接**。
她不仅能“感觉”到鲨鱼的恐惧与暴怒,甚至在力量接触的瞬间,仿佛能“共享”到它们那冰冷血液的流动,那尖锐牙齿的触感,那纯粹的、只为生存与杀戮而存在的**原始欲望**!
这感觉让她灵魂战栗。
她不仅在杀人,还在用这力量,去**沟通**、去**驾驭**这些嗜血的凶兽!
沈砚看着恢复“平静”的海面,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他走到云微面前,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那空洞的“目光”与他对视。
“看,”他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这才是它正确的用法。”
“掌控,而非被吞噬。”
他松开手,任由她的头颅无力地垂下。
“记住这股力量的感觉,记住被它驱使的生命是如何颤抖、臣服。”他的话语如同诅咒,一字一句凿进她毫无抵抗能力的意识,“很快,你会需要它,去做更多事。”
更多事?
还有什么?在这座诡异的岛上,在这被绝对掌控的绝境中,他还要逼迫她,用这沾满血腥与冰冷的力量,去做什么?
云微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屈辱中沉沦。
身体是傀儡。
力量是凶器。
而灵魂,是被囚禁在这一切中央,承受着永恒凌迟的、唯一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