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的震动还在胸口持续,像一根细线牵着他往前。坠落没有结束,可那种被无数目光注视的感觉消失了。四周不再是破碎的数据流,而是一片粘稠的暗红。
他和苏红袖被裹在其中,身体动不了,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湿重的布料,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试着眨了眨眼,机械义眼没有任何反应,视野一片模糊。
右眼开始胀,血丝从眼角往瞳孔爬。那种熟悉的冲动又来了,喉咙发干,牙关紧咬。他知道这是“血月共鸣”在催他,但这里没有空气,也没有退路。
他把贴着玉佩的手掌压得更紧,用掌心去感受那规律的震频。一下,两下……心跳慢慢跟上节奏。体感回来了,先是手指能动,接着是手腕。他抬起手,在面前划了一下,阻力很大,像是陷进了凝固的油。
旁边传来细微的摩擦声。苏红袖的身体在轻微抽搐,左肩那道龙纹透出一点微光,一闪即灭。她的嘴唇发紫,气息几乎察觉不到。
不能再等。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出去。红色液体刚离口就被周围的胶质吸走,但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前方半米处有块区域在收缩,像是某种腔壁正在闭合。
他用力蹬了一下,借着反推力把自己和苏红袖往上带了点距离。刚稳住,下方原本停留的位置已经完全闭合,不留痕迹。
这东西会动。
而且能吞噬。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臂,皮肤表面浮起一层淡淡的红膜,像是被浸透了一样。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介质,它在吸收他们身上的能量。
必须离开这里。
可怎么走?
他正想着,远处一团阴影缓缓靠近。没有轮廓,也没有声音,但它经过的地方,胶质自动分开,形成一条通道。
那东西过来了。
越来越近。
看清了。
是一条蠕虫,巨大,通体暗红,表面布满跳动的血管。它没有眼睛,也没有嘴,移动时像在水中游动,却比水更灵活。它的身体穿过胶质,毫无阻碍。
陈默屏住呼吸。
就在它擦过身边的一瞬,他猛地抽出左臂里的骨龙刺残片,朝着对方躯干最粗的位置扎了进去。
刺进去了。
没有阻力。
他立刻张嘴咬住伤口边缘,用力吸。
一股温热的液体冲入口腔。腥,但不臭,带着一丝金属味。他的右眼突然一热,系统提示音直接在脑子里响起:
【血月共鸣激活】
【检测到深渊蠕虫血液】
【临时技能获取:空间感知(30分钟)】
视野变了。
原本混沌的红色世界瞬间分层。他能看到胶质的流动方向,能分辨出不同密度的区域,甚至能感知到几米外另一条蠕虫的轨迹。整个空间在他眼中变成了由线条和节点构成的立体网络。
但他也听到了声音。
不是耳朵听到的。
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
千万个声音混在一起,吵得他头痛欲裂。
“杀了他……”
“我是容器……”
“融合吧……序列0只能有一个……”
“你逃不掉的……”
这些话不停回荡,像有人在他脑内播放一段混乱的录音。他认出了几个声音,其中一个和他自己一模一样。
他抬手狠狠掐住虎口,用疼痛让自己清醒。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以前加班写代码时,困得不行就掐自己。现在也一样,不能睡,不能乱,必须理清楚。
他把那些声音分成三类:重复最多的、语调最高的、指向明确的。然后逐个屏蔽。就像处理服务器里的垃圾请求,过滤掉无效流量,留下关键数据。
低语减弱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能控制。
空间感知还在运行。他扫视四周,发现上方有一片区域密度最低,流动最慢,可能是出口方向。但那里也有三个高能点在移动,应该是蠕虫群。
他转头看苏红袖。她的情况没好转,龙纹又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下去。他知道这代表她的血脉在反抗,但体力跟不上。
他抬起手腕,用虎口上的微型电路图纹路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电流很弱,只有零点几毫安,是他平时调试设备时用的那种微刺激。
苏红袖的手指动了下。
她睁开了眼,瞳孔还是细长的,但眼神有了焦点。
“别说话。”他说,“跟着我动。”
他拉着她,朝着密度最低的方向缓慢推进。每一步都很吃力,胶质像有意识地拖拽他们。他靠空间感知避开两个蠕虫的巡逻路线,绕开三处正在收缩的腔壁。
快到的时候,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检测到高强度原质共振】
【是否激活镜返?消耗生命值50%,抵消代价一半】
他停住了。
镜返能保命,也能翻盘,但代价太大。一旦用了,接下来的战斗他就废了。而且这里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他们。
他没按确认。
而是盯着前方那片稀薄区域。透过胶质,他看到一个圆形的空洞,边缘泛着微弱的红光。里面似乎有东西在旋转,速度很慢,但能量波动很强。
那就是核心。
他正要继续前进,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回头一看,刚才那条被他吸过的蠕虫停在远处,身体静止不动。它的表皮开始剥落,露出下面一层光滑如镜的表面。
镜面上,映出一个人影。
白袍,单片镜,左手戴着金属手套。
是陈诡。
他的影像很小,像是从极远处投射过来的,嘴巴在动,但没有声音。只有三个字通过镜面震动传了过来:
“原质共鸣……开始了。”
说完,镜面碎裂,蠕虫重新沉入胶质,消失不见。
陈默没动。
他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觉。陈诡还活着,至少还有残影能观测到这里。这意味着他们的行动可能已经被记录。
他低头看苏红袖。她靠在他怀里,呼吸比之前稳定了些,但还没恢复意识。龙纹不再闪烁,安静地伏在皮肤下。
他把骨龙刺残片重新插回左臂皮下,确保它不会脱落。然后伸手摸了摸右眼,血丝已经蔓延到瞳孔边缘,眼白处隐约浮现出银白色的齿轮纹路。
空间感知还剩二十七分钟。
低语偶尔还会冒出来,但他已经学会压制。他不再去想那些声音是谁的,只关注它们出现的频率和方向。
他确定了一件事:这片胶质不是死的。它在传递信息,也在收集数据。每一个进入这里的序列者,都会被记录,被分析。
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他握紧了玉佩。
前面就是出口,也是未知。他不知道进去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赵铁山、双胞胎他们是不是真的被困在边界上。但他知道,如果现在退,就永远找不到答案。
他扶着苏红袖,一点点靠近那片红光。
越接近,引力越大。胶质开始逆向流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他的衣服贴在身上,皮肤感到一阵拉扯。
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红光边缘时,苏红袖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很冷,力气却很大。
她抬起头,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但眼神很沉。
“你听见了吗?”她问。
他点头。
“不止是声音。”她说,“它在叫你。”
他明白她的意思。
那不是单纯的低语,而是一种召唤。针对他体内的“血月共鸣”,针对他的存在本身。
他没回答。
只是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确保她不会松手。
然后一步跨进了红光之中。
胶质瞬间剥离,像被撕掉一层皮。他们落在一个平台上,地面是黑色的石质材料,表面刻满断裂的符文。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一轮巨大的血月悬在那里,低得几乎触手可及。
风刮了起来。
带着热度,也带着味道。
他闻到了铁锈,还有烧焦的肉。
平台边缘站着一排石刺,每一根都有两人高,尖端朝天。其中一根石刺上,卡着一块青灰色的残骸。
那形状,像人的手臂。
他走过去,蹲下查看。
残骸表面有花岗岩般的纹路。
是赵铁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