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四月十二日午后,利州行辕后园暖阁外,日头斜斜挂在檐角,将廊柱的影子拉得纤长,风卷着院中新开的栀子花香,顺着半掩的竹帘钻进屋,混着暖阁内的沉香,格外宜人。)
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黄蓉这些日子被吕文德的温柔妥帖滋润得透透的,往日里因筹谋防务、打理军备添的几分倦意,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如今她气色上佳,肌肤透着莹润的光泽,连眼底都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哪怕只穿件素色襦裙,都难掩灵动风姿,更别提盛装出行时——鬓边簪着赤金嵌珍珠的钗子,耳坠是同套的珍珠耳珰,身着烟霞色绣缠枝海棠的锦裙,裙摆拂过青石板时,竟似有霞光流转,走在利州街头,常有路人看得失神,甚至闹出撞在老槐树上的笑话,连街边叫卖糖糕的小贩,都要多望她两眼才肯收回目光。
这日午后,黄蓉依旧精心打扮,先往校场去。彼时士卒们正分组练箭、搬演投石机,个个汗流浃背却精神十足,见她来,都下意识挺直了脊背。黄蓉笑着走上前,亲手给几个练得最卖力的士卒递了凉透的酸梅汤,声音清亮:“练得扎实!往后守城,咱们能不能守住三关,就靠你们这些好儿郎了!”一句话说得士卒们热血沸腾,练箭的力道都添了几分。
随后她又转去工匠营,看匠人们打磨投石机的木轴、锻造床弩的弩牙,见几架改良后的投石机已初具雏形,木轴打磨得光滑趁手,便当众拍板:“月底论功行赏,今日我瞧着这些器械,手艺比上月强了不少,到时候手艺出众的,赏银再加两成!”匠人们闻言,手里的锤子敲得更响,连脸上的疲惫都淡了几分,整个工匠营都透着股干劲。
待在两处都安抚完众人,黄蓉慢悠悠往行辕后园暖阁走,想着回去歇会儿,顺便翻一翻霍都刚送来的军情简报。可刚推开暖阁的门,她便顿住了脚步——原本只摆着她常用的桌椅、铺着她喜欢的青竹席的住处,此刻竟多了两个人,正坐在八仙桌旁低声说话,见她进来,齐齐起身。
其中一人,身着一身月白色道袍,腰束墨色丝绦,发间只插着一根素银簪,虽衣着素雅,却难掩周身清冷气质,正是那明面上在襄阳挂牌、人人皆知的郭夫人李莫愁;而站在李莫愁身侧的,穿着一身熟悉的青布衣裙,乌发依旧用木簪挽着,脸上满是久别重逢的惊喜,眼眶都红了些,不是她在襄阳竹林别院时最贴心的贴身侍女春桃,又是何人?
黄蓉心头一喜,快步上前,一把将春桃搂进怀里,指尖捏了捏她的胳膊,笑着道:“可算把你盼来了!在襄阳竹林别院这些日子,没受委屈吧?”春桃靠在她怀里,连连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姑娘放心,奴婢一切都好,就是在竹林别院惦记着姑娘,总算能来伺候您了!”
寒暄两句,黄蓉才松开春桃,目光落在李莫愁身上,眼神里满是打趣,指着她的道袍笑问:“莫愁姐姐,好好的郭夫人不当,怎么又穿起这道袍来了?难不成是嫌襄阳的日子闷,想做回出家人清静清静?”
这话一出,李莫愁原本清冷的脸颊瞬间浮起一层薄红,眼神都有些闪躲,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春桃在一旁看得真切,忍不住捂嘴笑出声,替李莫愁解释道:“姑娘您不知道,我们从襄阳动身时,夫人也是规规矩矩穿襦裙的,浅粉的、月白的换着来,那妩媚劲儿别提了,走在路上没少引人驻足观看。”
“偏生路上不太平,不少登徒浪子见了夫人,就凑上来搭讪纠缠,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春桃顿了顿,又接着说,“可夫人如今又不像从前,动辄就举手杀人,只能耐着性子避开,可架不住那些人缠得紧,实在没法子,就在半路找了个裁缝铺,现做了这身道袍换上。”
黄蓉闻言,再看向李莫愁的道袍,忍不住点头:“倒是个聪明法子。莫愁姐姐,你这副出家人打扮,虽说依旧冷艳得让人移不开眼,却着实替你挡住了不少麻烦,那些登徒浪子再不长眼,也不敢随便去招惹出家人。”李莫愁听着,脸颊的红意又深了些,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暖阁里静了片刻,栀子花香顺着竹帘缝又飘进来几缕,李莫愁攥了攥袖角,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牵挂,抬眼看向黄蓉,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带着几分明显的吞吞吐吐:“蓉儿,我……我想问一句,靖哥哥呢?他在四川还好吗?”
这一问,像把她憋了小半年的委屈与不安都勾了出来,话音刚落,眼底便悄悄漫起几分湿意。“这小半年在襄阳,我大多时候守着樊城军营的防务,春桃则在竹林别院打理住处,咱们俩虽没天天见面,却都惦记着彼此,也惦记着靖哥哥。我一边帮衬吕文焕忙活军务,一边要掩着对靖哥哥的思念,早就……,偏生吕文焕还日日缠着,借着查城、议事的由头找我,话里话外总带着撩拨,我不敢接、不敢应,只能硬着心肠冷脸避开,可越避,心防越累,守得格外艰难。”
黄蓉见她这般模样,先前的打趣神色瞬间敛去,连忙追问:“他竟这般过分?没对你做什么逾矩的事吧?”
“最险的是攻樊城的蒙古军退兵那日。”李莫愁想起那天的事,身子忍不住轻轻颤了颤,满是余悸,“那天我跟着守了两夜一天,眼瞧着蒙古军撤兵,连口气都没顾上喘,就赶紧回樊城军营我的营舍里睡觉,实在没力气管别的,也没来得及让人去竹林别院知会春桃一声。夜里竟梦到……梦到我和吕文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抱着我不肯放,还吻了我,最后差点就滚到一张床上,吓得我猛地惊醒,醒来才发现,吕文焕真的守在我屋里,当时只差一点,就真的要出事!”
春桃在一旁也跟着点头,语气里满是替李莫愁担心:“是啊姑娘,后来夫人从军营回竹林别院,跟我说了那天的事,我听得都替夫人捏把汗!夫人说她醒了之后,在营舍里坐了一夜没合眼,总说再待在襄阳迟早撑不住,会对不起靖哥哥。”
李莫愁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坚定起来:“我实在不敢再赌了,再待在襄阳,吕文焕日日这么缠磨,我迟早会破了心防,既对不起靖哥哥,也坏了咱们郭家的体面,连龙儿师妹那边,我都没脸交代。所以我没敢跟任何人告别,怕吕文焕阻拦,只悄悄去竹林别院接了春桃,带着她不告而别,一路往利州来,就是想找靖哥哥、蓉儿你,还有龙儿师妹,咱们一家人团聚,往后再也不回襄阳那个是非地了。”
黄蓉听了,连忙拍了拍她的手安抚:“莫愁姐姐你别担心,靖哥哥跟龙儿在武休关守关呢!眼下那边局势稳当,等过些日子,咱们再想办法把他们叫回来,咱们一家人就能好好聚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