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风裹着潮气扑进婉居,竹架上晒着的青禾草秆沾了层薄露,阿苗蹲在架下翻晒,指尖刚拨开一束草秆,就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从老青禾草的中空茎秆里掉出来的小布包,蓝布已经褪色,边角缝着的棉线都松了,里面裹着张叠得整齐的黄纸,纸边被潮气浸得发卷,展开时还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是苏婉的字迹:“梅雨季潮气盛,谷内容易生潮蛊,虽无大害,却会腐草木、引人犯湿疾。取青禾草灰五份、艾草粉三份、寒月泉汁两份,制香丸燃之,谷口与药田各置一处,可护草木不腐、人无湿疾。”
“原来梅雨季还要制驱潮的香!”阿苗举着黄纸往屋里跑,声音里带着惊喜。林砚刚把装青禾草籽的瓷瓶放进木柜,闻言立刻转身取来药谱,指尖拂过纸页:“刚好竹架上晒着青禾草秆,烧灰正合适,不用再去药田采新的。”他说着,指了指墙角的旧陶灶——那是苏婉当年用来烧草药灰的,灶沿上还刻着小小的“婉”字,灶膛里的灰早已清理干净,只留着点当年的草木灰痕迹。
两人很快分工:林砚抱着晒干的青禾草秆往陶灶里填,火折子点燃干草引火时,他特意把火苗压得小些:“苏婉的字里提了‘火大则灰焦,失护潮效’,得小火慢烧。”阿苗则搬来竹筛,守在灶旁,等草秆烧成灰,就用长竹筷把灰扒进筛里,细细筛过——粗渣留在筛上,她小心收进布包:“这些粗渣还能编草席的边缘,硬挺些,不浪费。”
灶边的石板上,几只月灵蛊蹲成一排,最胖的那只见草秆从竹架上滚下来,竟用小爪子把草秆推回灶边,还抬头看了阿苗一眼,像是在邀功。阿苗笑着摸了摸它的头:“倒会帮着看火,比林砚还细心。”林砚从灶边抬头,假装无奈地笑:“合着我还不如几只蛊?”
等青禾草灰筛好,林砚取来陶碗,按黄纸上的比例倒灰——五勺草灰、三勺艾草粉,他还特意用苏婉留下的竹勺量,半勺都不差。阿苗倒寒月泉汁时,手腕稳得很:之前制护脉丸、安神香的经验让她熟了手,只倒了小半碗,就停下搅拌,粉团揉得不粘手、不散开,刚好能捏成型。“这次不用切条,捏成香丸更方便燃。”林砚说着,捏起一块粉团,揉成拇指大的圆丸,表面光滑,没有裂纹,“香丸燃得慢,一颗能撑大半天,梅雨季雨水多,不用总来换。”
阿苗跟着捏了几颗,偶尔有捏得小的,就揉在一起重新捏,她笑着说:“得跟你的一样大,不然有的燃得快有的慢,换起来麻烦。”两人捏好的香丸摆在屋檐下通风,一日就干了,泛着浅灰的光泽,表面凝着层细霜,凑近闻,没有焦味,只有草木灰的淡香混着艾草的清苦,很是清爽。
第二日清晨,雨丝飘了下来,细密地打在竹叶上,“沙沙”作响。两人提着竹篮去谷口,石台上的驱蛊香刚燃尽,还留着点淡蓝的灰烬。林砚把香丸放进石台的香孔,用火折子点燃——淡白色的烟缓缓升起,裹着股暖意,刚散开就把谷口的潮气压下去几分,连石面上的青苔都似少了点湿滑感。铜铃从林砚怀里飘出来,悬在烟旁,蓝光轻轻缠上烟丝,像在给护谷的屏障添了层暖意,风一吹,烟也不散,稳稳地罩在谷口。
去药田时,雨丝密了些,阿苗撑着苏婉留下的竹伞,伞骨是老竹做的,握在手里温润。刚进药田,她就发现之前移栽的青禾草叶尖有点发潮,蔫蔫的没精神。林砚立刻点燃一颗香丸,放在田垄边的石台上——烟丝飘过青禾草,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草叶就慢慢舒展了,淡青的颜色也鲜亮了些。“真能护草木!”阿苗蹲在田垄边,把剩下的香丸藏进石洞里,还特意用石板盖好,“以后每日来燃一颗,不管雨下多大,药田的草都不怕潮了。”
返程时,雨下得稍大了些,林砚接过竹伞,把伞往阿苗那边倾了倾,自己的肩头沾了点雨珠也不在意。阿苗突然想起黄纸背面的字,伸手从怀里摸出来看:“母亲还提了‘谷北有老柏,柏叶晒干碾粉,可制驱虫丸,防梅雨季蚊虫’,等雨停了,咱们去谷北寻寻老柏树?”
林砚点头,指了指伞沿滴落的雨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小水花:“先把这梅雨季护好,驱潮香、药田都顾着,等雨小了再去寻柏树,不急。”
回到婉居时,天已经擦黑,阿苗点亮了油灯,橘黄的光映着窗台上的香丸,泛着柔和的光。月灵蛊爬上桌,蜷在香丸旁,耳朵动了动,听着窗外雨打竹伞的声音,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风里的潮气被挡在屋外,屋里满是驱潮香的淡香与油灯的暖意。
寒月谷的梅雨季,因这驱潮蛊香,少了湿冷,多了踏实的暖意——而苏婉留下的药缘,也像这雨雾里的香气,牵着林砚和阿苗的手,把守护的日子,一点点过得更安稳、更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