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歇在清晨,晨雾像层薄纱裹着寒月谷,竹枝上还挂着水珠,风一吹就“滴答”落在青石板上。阿苗刚把最后几颗驱潮香丸收进瓷瓶,就抓着黄纸跑到林砚身边,晃了晃手里的纸:“雨停啦!咱们今天去谷北找老柏树,母亲说柏叶能制驱虫丸呢!”
林砚正擦着苏婉留下的小镰——镰刃磨得发亮,映出晨光,木柄上包的防滑布条都泛了旧,却依旧结实。他把小镰塞进竹篮,又摸出药谱揣进怀里:“柏叶得采当年生的嫩叶,老叶药效差,采的时候也得轻着点,别伤了树。”阿苗点头,弯腰把竹篮里的月灵蛊拢了拢:“你们也跟着,路上别乱跑。”
两人往谷北走,雨后的竹径沾着软泥,踩上去“咯吱”响,鞋底沾了层薄泥,阿苗偶尔会故意踩个小水洼,溅起的水珠惹得林砚无奈笑:“小心摔着,谷北的路比谷西陡。”铜铃从林砚衣襟里飘出来,悬在前面引路,碰到垂下来的带露枝条,蓝光轻轻一扫,枝条就往旁晃开,免得打湿两人的衣袖。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面的竹丛渐渐疏了,一股清冽的香气飘来——是柏叶的味道。阿苗快步跑过去,眼前立刻出现一棵老柏树:树干粗得要两人伸臂才能合抱,树皮裂着深褐色的纹路,像老人的手掌,枝桠向四周展开,遮出大片阴凉,细密的柏叶挂在枝上,风一吹就簌簌响,香气更浓了。
“就是它!”阿苗仰头盯着树枝,指尖突然碰到树干上的刻痕——是个指甲盖大的“柏”字,旁边还画着片小小的柏叶,刻痕里积了点尘土,却依旧清晰,显然是苏婉当年做的标记。林砚举着小镰走过来,选了最低处的几枝嫩柏叶:“只采三成,留着剩下的让树再长,明年还能采。”他割的时候动作轻,只断了细枝,没伤着主干。
阿苗蹲在树下捡柏叶,嫩叶泛着浅绿,摸起来软乎乎的,偶尔有几片飘进衣领,凉得她缩了缩脖子,忍不住笑出声。竹篮里的月灵蛊爬了出来,最机灵的那只衔起片掉落的柏叶,小碎步跑到竹篮边,把叶子丢进去,又转头去衔下一片,其他几只也跟着学,不一会儿就帮着捡了小半把。
回到婉居,阿苗把柏叶摊在竹架上——竹架特意挪到了窗边,晨光刚好能晒到,却不会被正午的烈日直晒。她每隔半个时辰就过去翻一次,指尖捏着柏叶试干湿:“母亲说‘晒至叶卷边,不焦不潮’,得盯着点,晒过了药效就散了。”林砚坐在一旁整理药谱,偶尔抬头看她,见她认真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三日后,柏叶晒得刚好——叶片微微卷曲,泛着深绿的光泽,捏在手里轻得很,一捻就碎。林砚把柏叶倒进石臼,握着木杵碾磨,铜铃悬在臼旁,蓝光慢悠悠地扫过粉末,若有没碾细的小颗粒,铃身就轻轻晃一下,林砚便停下来多碾几圈,直到粉末细得像尘,落在纸上没有半点颗粒感才停下。
制驱虫丸的配方写在药谱的附页上,苏婉的字迹很清晰:“柏叶粉四份、艾草粉一份,以寒月泉汁调至成团,搓成指节大的丸,置于通风处晒五日。”阿苗按比例把粉倒进陶碗,林砚倒泉汁时,手腕控制得刚好,只倒了小半碗,就开始揉团——粉团揉得软硬适中,捏起来不粘手,也不会一捏就散。“软点好搓,晒干后也易融于气,驱虫效果才好。”他说着,捏起一小块粉团,搓成指节大的圆丸,表面光滑,没有裂纹。
阿苗跟着搓,刚开始搓得有的大有的小,后来慢慢熟练,丸的大小也匀了。中途她不小心把一颗丸掉在地上,还没等她弯腰捡,旁边的月灵蛊就飞快地爬过去,用小触角卷起丸子,小碎步跑到她手边,把丸子递了过来。林砚见了,忍不住笑:“这蛊比你还仔细,以后制丸让它帮你看着吧。”
五日后,驱虫丸晒得干透,泛着深绿的光,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凑近闻能闻到柏叶的清冽香,没有半点杂味。两人取来小布袋,每个布袋装二十颗,一袋挂在药田的木牌上——木牌旁还系着之前的红绳,风一吹,布袋轻轻晃;另一袋放在婉居的窗台上,刚好对着油灯的方向。
当晚,婉居的灯亮到很晚。往常这个时候,总会有几只蚊虫绕着灯飞,嗡嗡作响,可今晚却连一只蚊虫的影子都没有。阿苗趴在窗边看了半宿,见连窗台边的草叶上都没有蚊虫,忍不住拍了拍林砚的肩膀:“真的能驱虫!以后晚上看书、煮药,再也不用怕蚊虫咬了!”
林砚翻药谱时,指尖突然停在“柏叶”那页的空白处——苏婉用红笔写了句批注,颜色有点淡,却很显眼:“柏枝选细而直者,削去枝叶,可修竹架,耐腐不蛀,能用三五年。”他指着批注对阿苗说:“下次再来采柏叶,咱们顺便砍些细柏枝,把婉居的竹架修修——你看那架边都有点朽了。”
阿苗凑过去看,点头应着,又摸了摸窗台的驱虫丸:“以后梅雨季,既有驱潮香防湿,又有驱虫丸防蚊虫,谷里的日子就更舒服啦。”
夕阳斜斜地照进婉居,风里飘着柏叶的清冽香,混着竹香,格外清爽。窗台上的驱虫丸泛着微光,月灵蛊趴在旁边,晒着夕阳,偶尔动一动触角,像是在守护这新制的宝贝。寒月谷的守护清单上,又添了驱虫丸这一样——而苏婉留下的药缘,就藏在这采叶、碾粉、搓丸的日常里,一点点把日子织得更安稳、更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