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澜的牺牲,如同一盆冰水混合着滚油,浇在每个人的心头。悲恸、愤怒、决绝,种种情绪在刹那间炸开,化作更加狂暴的力量!
“大哥——!”墨云舟的嘶吼声带着血泪,他目眦欲裂地看着兄长倒下的身影,那股锥心之痛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但多年沙场磨砺出的坚韧,让他死死咬住了牙关,将翻涌的悲愤强行压下,转化为滔天的杀意!玄机匣感应到主人的决绝,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所有机关构件完全展开,如同孔雀开屏,散发出危险而璀璨的光芒,锁定那正要扑向蚀山蛊核心的面具人!
“你!该!死!”墨云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他不再保留,体内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玄机匣核心处,一枚隐藏极深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暗红色符文被瞬间激活!
“赤霄·破军!”
咻——!
一道仅有手指粗细,却凝练到极致、内部仿佛有熔岩流淌的暗红色光束,如同死神的凝视,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后发先至,瞬间跨越空间,射向面具人的眉心!这是墨家机关术与皇室秘传阵法结合的禁忌之术,一击之下,耗能巨大,甚至可能损伤玄机匣本源,但此刻的墨云舟,已经顾不得了!
面具人刚刚从墨云澜身份暴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感受到了那股致命的锁定感!那暗红光束尚未及体,一股仿佛能焚毁灵魂的灼热与撕裂感已然降临!他独眼中终于露出了真正的骇然与恐惧!他想要闪避,想要调动寂灭之力抵挡,但方才为了救援蛊核,硬抗了岩雪数刀,又被墨云澜的拼死一击扰乱了气息,动作慢了半拍!
“不——!”
“噗嗤!”
暗红光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仓促间布下的稀薄黑气,精准地没入了他的眉心!
面具人的动作骤然僵住,独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黑色的、带着腐臭的血液从面具下涌出。他身体晃了晃,最终“噗通”一声,向前扑倒在地,气息全无。那副象征着神秘与恐惧的面具,磕在坚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几乎在墨云舟发出致命一击的同时,岩雪也动了!她强忍着目睹墨云澜牺牲带来的冲击,眼神冰寒如万古不化的玄冰,目标明确——蚀山蛊核心!
新月弯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并非斩向那黑色晶体本身,而是斩向晶体下方的地面!
“冰绝·断流!”
刀锋触及地面的瞬间,极致的寒气爆发!以弯刀为中心,方圆数尺的地面连同其下的山岩,在刹那间被冻结、脆化!然后,在岩雪巧妙的劲力震荡下——
“咔嚓!”
那一小块被冻结的地面,连同其上的蚀山蛊核心,猛地与周围的山体分离开来,如同被完整切割下来的冰块!
岩雪手腕一抖,弯刀轻挑,那块承载着蛊核的“冰砖”被凌空挑起!她另一只手早已凝聚出一团高度压缩、旋转的乳白色寒气,如同一个微型的冰雪漩涡,精准地接住了那块“冰砖”,将其牢牢封困在寒气漩涡的中心!
“封!”
乳白色寒气急速旋转收缩,化作一个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冰球,将不断搏动、散发黑气的蚀山蛊核心死死封印在内!冰球表面,月白色的符文流转,不断消磨、净化着试图渗透出来的黑气。
蚀山蛊核心被封,其与山基的联系被强行切断!
效果立竿见影!
“轰隆隆——!”
原本剧烈震动、仿佛随时要崩塌的苍岩峰,猛地停止了那令人心悸的摇晃!虽然山体依旧在惯性下微微颤抖,但那源于根基被腐蚀瓦解的、持续不断的震动感,消失了!峰顶弥漫的寂灭气息,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成功了!山基稳定了!”一直紧张关注着脚下动静的凌云,忍不住惊喜地喊道。
然而,众人的喜悦仅仅持续了一瞬!
祭坛上方的寂灭之瞳,在面具人毙命、蚀山蛊核心被封的刹那,发出了无声却更加狂暴的咆哮!它仿佛失去了重要的“锚点”和“养料”,变得无比狂躁!那庞大的瞳孔虚影疯狂扭曲,不再试图攻击光罩,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收回,凝聚于瞳孔最中心那一点猩红之上!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都要纯粹的毁灭意志,如同即将爆发的超新星,在寂灭之瞳中心疯狂酝酿!它放弃了侵蚀,放弃了干扰,准备发动最终的、毁灭性的一击!目标,依旧是祭坛中心,那个正在与祖灵深度沟通、威胁它存在的——萧允翊!
“不好!它要拼命!”岩雪脸色剧变,她能感觉到那股正在凝聚的力量,足以在瞬间摧毁整个峰顶!
“阻止它!”墨云舟强忍着使用禁忌之术后的虚弱感,操控玄机匣,再次射出数道流光,试图干扰其凝聚,但那些攻击如同蚍蜉撼树,根本无法接近那高度凝聚的毁灭核心!
兜帽刀客已牺牲,无人能再正面抗衡寂灭之瞳的全力一击!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祭坛中心。
此刻的萧允翊,正处于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外界的惨烈厮杀,墨云澜的牺牲,山基的稳定,寂灭之瞳的最终威胁……这一切,他都模糊地感知到了。剧烈的痛苦依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身心,祖灵那浩瀚力量的灌注,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同化、冻结。
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也在他心间升起。
通过冰魄令,通过那源源不断涌入的祖灵之力,他仿佛“看”到了苍岩峰亿万年的历史,“听”到了雪原上无数生命的祈祷与呼吸,“触”到了这片冰雪天地最本源的脉动。他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源自寂灭之瞳的、与这片生机勃勃的冰雪世界截然相反的、纯粹的“无”与“终结”。
他明白了祖灵为何需要他。不仅仅是因为他身负冰魄,可以作为桥梁。更是因为他这具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林婉儿那复杂而特殊的血脉,是宇文氏前朝试图创造的“容器”之血。这血脉,既可以被墨家利用来接引寂灭,也同样可以,被祖灵利用来……作为最后的“燃料”与“屏障”,去完成那最关键的一步!
以身为薪,燃尽冰魄,净化寂灭!
这个念头,并非来自祖灵的强行灌输,而是他在承受巨大痛苦、感知天地脉动后,自然而然生出的觉悟与……责任。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仿佛蕴藏了整片雪原的冰辉与星空的神秘,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平静与沧桑。他看向光罩外焦急万分的众人,目光在墨云舟、岩雪、楚晚莹、凌云脸上一一掠过,最终,落在了楚晚莹那泪流满面的脸上。
他努力地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为身体的痛苦而显得有些扭曲。
“晚莹姨母……别哭……” 他的声音很轻,却奇异地穿透了能量的呼啸,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墨国公……岩雪姑姑……凌将军……还有……各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墨云澜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哀恸,随即变得更加坚定, “谢谢你们……一路护我至此……” “请你们……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这片土地……”
他没有说再见。
在众人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发出惊恐阻止的呼喊之前——
萧允翊猛地将双手从石碑上抬起!不是断开连接,而是将体内那已经与祖灵之力初步融合、变得空前强大的冰魄本源,连同他自己的生命精气、意志灵魂,毫无保留地,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冰蓝色光柱,主动地、决绝地,注入了祭坛中心,那最古老、最核心的一道符文之中!
“以我冰魄!奉为牺牲!请祖灵……荡涤寰宇!”
“翊儿!不要!!” 楚晚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
墨云舟和凌云也红了眼眶,想要阻止,却被一股骤然爆发的、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开。
岩雪看着那决绝的身影,清冷的眼眸中,终于滑下两行滚烫的泪水,她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将手中的冰球握得更紧。
下一刻——
整个苍岩峰,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然后——
“嗡————————————————!!!”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宏大嗡鸣,从祭坛深处,从整座山体,从浩瀚的雪原,甚至从那天穹之上传来!一道无法形容其庞大的、纯净到极致的冰蓝色光柱,以祭坛为中心,轰然爆发,冲天而起!
这光柱,并非攻击,而是……净化!
它如同最温柔的月光,又如同最凛冽的寒风,所过之处,那弥漫峰顶的黑色气流、那腐蚀一切的粘稠液体,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净化,化为最本源的天地能量!
它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那早已黯淡的祖灵光罩,淹没了萧允翊的身影,然后,毫不停滞地,撞上了寂灭之瞳那凝聚了全部力量的、毁灭性的猩红核心!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极致的“生”与极致的“死”,在最宏观的层面,进行着无声的湮灭与转化。
冰蓝光柱持续不断地冲刷着寂灭之瞳。那庞大的、扭曲的瞳孔虚影,在纯净的冰辉中剧烈地波动、扭曲,发出无声的、充满不甘与怨毒的哀嚎,它试图挣扎,试图反抗,但那冰蓝光辉中蕴含的,是整座圣山积蓄了万古的意志,是一个少年牺牲自我点燃的薪火,是这片冰雪天地最根本的法则之力!
猩红的光芒迅速黯淡,漆黑的虚影如同被清水冲刷的墨迹,一点点变淡,一点点消散……
最终,在一声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轻微的破碎声后,那令人恐惧的寂灭之瞳,彻底湮灭在了浩瀚的冰蓝光辉之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峰顶,那令人窒息的压力,那刺耳的冤魂哀嚎,那浓郁的死亡气息,随之一扫而空!
天空之中,那轮高悬的血月,边缘那道狰狞的裂痕,仿佛也受到了影响,闪烁了几下,颜色似乎……变淡了一点点?
冰蓝的光辉开始缓缓收敛,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重新融入祭坛,消失不见。
峰顶,恢复了寂静。
只是那祭坛中心,原本萧允翊站立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唯有那面巨大的石碑,通体流转着温润而稳定的冰蓝色光泽,表面的裂纹似乎在缓慢愈合,那些古老的符文变得更加清晰、深邃。
三位昏迷的长老,气息虽然依旧微弱,但脸色却恢复了一丝红润,仿佛得到了最本源的滋养。
蚀山蛊核心被封,寂灭之瞳被净化。
危机,似乎……解除了?
楚晚莹瘫坐在地,失声痛哭。
墨云舟拄着剑,望着空荡荡的祭坛中心,虎目含泪,久久无言。
凌云和阿木等雪岩族战士,朝着祭坛方向,缓缓跪倒在地,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岩雪默默走到祭坛边,将手中封印着蚀山蛊核心的冰球,轻轻放在那散发着辉光的石碑之下。她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地方,清冷的脸上,泪痕未干。
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悲伤与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弥漫之时——
那静静躺在石碑下的冰球,内部被封印的、原本已经安静下去的蚀山蛊核心,毫无征兆地,猛地搏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细微、却带着某种不祥灵动的黑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竟诡异地穿透了岩雪布下的纯净冰封,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如同受到了某种吸引,倏地一下,没入了旁边——墨云澜那逐渐冰冷的尸体之中!
紧接着,墨云澜那本该死去的身体,手指,微不可查地……动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