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山岭之上,风声鹤唳。
墨云舟一行人刚刚抢占上方一处仅容数人并肩的狭窄隘口,追兵已然迫近至弓箭射程之内。利箭破空之声骤起,带着凄厉的呼啸,钉在众人藏身的岩石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护住太子和孩子们!”墨云舟低吼一声,玄机匣瞬间展开,数面小巧却坚韧的金属圆盾弹出,精准地挡住了几支射向萧允翊和孩童们的箭矢。
楚晚莹迅速将孩子们按倒在岩石后方,自己则抽出随身的银针,警惕地观察着下方。背负萧允翊的影卫将他小心放下,与其他两名影卫一同抽出兵刃,守在隘口最险要的位置。
“他们人太多了!而且占据了下方有利地形,弓箭压制,我们冲不出去!”一名影卫挥刀格开一支流箭,急促地说道。
墨云舟透过岩石缝隙向下观察,只见数十名黑衣劲装的墨家杀手,正利用山道的曲折和凸起的岩石作为掩护,交替前进,不断用弓弩射击,同时有七八名身手格外矫健者,如同猿猴般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上攀爬,试图从侧翼包抄。
“不能让他们形成合围!”墨云舟眼神一厉,对楚晚莹道:“晚莹,你和孩子们待在此处,无论如何不要露头!” 他又对影卫下令:“你们三人,守住隘口,寸步不退!我去解决侧面爬上来那些!”
“云舟,小心!”楚晚莹担忧地喊道。
墨云舟回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身形一展,如同苍鹰般扑向左侧岩壁。他并未直接与攀爬者硬碰,而是手腕一抖,玄机匣中射出数枚乌黑的、带着倒钩的铁蒺藜,精准地打在那些杀手借力的岩石缝隙或藤蔓之上!
“咔嚓!”“噗嗤!”
岩石碎裂,藤蔓断落,正向上攀爬的杀手们猝不及防,顿时有三人失足惨叫着跌落深谷。剩余几人也被迫减缓速度,小心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干扰。
下方指挥的黑衣头目见状,冷哼一声,挥手喝道: “用毒烟!逼他们出来!”
几名杀手立刻取出几个竹筒,点燃后奋力向上抛来。竹筒落在隘口附近,顿时冒出浓密的、带着刺鼻辛辣气味的黄绿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
“咳咳……是蚀骨烟!快掩住口鼻!”楚晚莹脸色大变,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解毒药粉分给众人,又撕下衣襟蘸了水递给孩子们捂住鼻子。但这烟雾不仅有毒,还极其呛人,让人睁不开眼,呼吸艰难。
隘口处的影卫被烟雾笼罩,视线受阻,咳嗽不止,防守顿时出现了空隙。下方的杀手趁机猛冲上来!
“挡住他们!”影卫首领目眦欲裂,强忍着不适,挥刀迎敌,瞬间与冲上来的杀手战作一团。然而对方人数占优,又是蓄势而发,影卫顿时落了下风,险象环生。
萧允翊被烟雾呛得连连咳嗽,小脸通红,他紧紧握着胸前的冰魄令,那令牌传来的温润凉意让他稍微好受一些。看着眼前混乱而危险的局面,看着为了保护他们而浴血奋战的影卫,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如同毒蛇般穿过烟雾,悄无声息地射向正与一名杀手缠斗的影卫首领的后心!
“小心!”萧允翊看得分明,情急之下,他几乎是本能地,将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冰魄之力,混合着强烈的意愿,透过冰魄令猛地向外一催!
“嗡——”
冰魄令微微一颤,一道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极淡的月白色光晕以萧允翊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瞬间扩散开来!
光晕扫过之处,那弥漫的毒烟仿佛遇到了克星,竟被强行排开、稀释了不少!而那只眼看就要得手的冷箭,在触及那淡薄光晕的瞬间,箭头之上附着的些许阴寒内力竟微微一滞,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差!
“噗!”
箭矢擦着影卫首领的肋部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却并未命中要害!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交战双方都是一愣。
“太子殿下!”影卫首领惊魂未定,看向萧允翊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震惊。
下方的黑衣头目也眯起了眼睛,死死盯住萧允翊和他手中的冰魄令: “果然有古怪!集中火力,拿下那个孩子!”
更多的箭矢和暗器朝着萧允翊所在的方向倾泻而来!
“保护太子!”楚晚莹不顾自身安危,扑到萧允翊身前,用身体挡住他。
墨云舟在侧翼看到这边危急,心急如焚,想要回援,却被攀爬上来的两名杀手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眼看萧允翊和楚晚莹就要被箭雨覆盖——
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一连串更加尖锐、更加迅疾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叹息,从众人头顶上方,隘口之后的山岭更高处传来!
数十支劲弩箭矢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精准无比地射入下方墨家杀手的阵营之中!这些箭矢力道极大,角度刁钻,瞬间便有十几名杀手惨叫着中箭倒地,攻势为之一滞!
“什么人?!”黑衣头目又惊又怒,抬头望去。
只见隘口上方的山脊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二三十名身着皮甲、背负强弓劲弩、打扮如同山中猎户,眼神却锐利如鹰的汉子。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粗犷,手持一柄几乎与人等高的巨弓,正冷冷地俯瞰着下方。
“北境镇北侯麾下,巡山锐士在此!墨家余孽,安敢犯境!”那巨弓汉子声如洪钟,在山谷间回荡。
“是镇北侯的人!”墨云舟心中大喜,压力骤减。
那些巡山锐士显然都是精通山地作战的好手,他们占据高位,弩箭连发,配合默契,瞬间就将下方墨家杀手的阵型打乱。更有十余人如同灵猿般从山脊跃下,加入战团,刀光闪处,墨家杀手纷纷倒地。
形势瞬间逆转!
黑衣头目见事不可为,眼中闪过强烈的不甘,咬牙喝道: “撤!”
残余的墨家杀手立刻如同潮水般向山下退去,动作迅捷,毫不恋战。
巡山锐士并未深追,那巨弓汉子收起弓,带着几人快步走下隘口,来到墨云舟等人面前,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末将镇北侯麾下巡山校尉,韩猛!奉侯爷之命,巡防边境,剿杀墨家匪类。诸位受惊了!”
墨云舟连忙还礼: “多谢韩校尉及时援手!在下墨云舟,这位是安宁郡主,车内是太子殿下!”
韩猛闻言,脸色一肃,立刻单膝跪地: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郡主娘娘,墨国公!侯爷早已接到陛下密旨,命我等留意接应殿下,不想在此相遇!殿下无恙否?”
惊魂未定的萧允翊在楚晚莹的搀扶下站起身,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却努力保持着镇定: “韩将军请起,孤无事。多谢诸位将士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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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黑沼边缘。
岩雪与两名影卫如同三道鬼魅,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弥漫着淡淡腐臭气息的沼泽边缘。越靠近黑沼中心,空气中的血腥味和那股阴寒死寂的气息就越是浓郁。
他们避开了几处明显的暗哨,攀上一棵生长在沼泽边缘高地上的巨大枯树,借着茂密干枯的枝桠掩护,向沼泽中心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岩雪,也感到一阵脊背发寒。
沼泽中心,有一片相对干燥的土丘,此刻已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祭坛。祭坛由黑石垒成,中心插着一面巨大的、绣着扭曲蚀文的黑色旗帜。旗帜下方,堆积着如同小山般的……尸体!正是那些被掳走的村民,男女老幼皆有,他们的血液仿佛被某种力量抽干,皮肤干瘪,双目圆睁,充满了恐惧与痛苦。
而在尸山血海之间,上百名身着黑袍、戴着兜帽的墨家信徒,正围着一个巨大的火盆跪拜吟唱,火盆中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们狂热而扭曲的脸庞。火盆上空,浓郁的血色雾气与幽绿色的火焰交织,不断注入那面黑色旗帜之中,旗帜上的蚀文仿佛活了过来,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能量波动。
更让人在意的是,在祭坛的最前方,站着那个熟悉的面具人。他断臂处似乎经过了简单的处理,裹着厚厚的黑布。他并未参与吟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仰头望着那面旗帜,面具下的目光,充满了贪婪与期待。
“他们在……以生灵血气,滋养那面旗?”一名影卫压低声音,难以置信地说道。
岩雪目光冰冷: “不止。那旗帜……是一个坐标,也是一个放大器。他们在利用这些血气,试图沟通、或者说……接引远在苍岩峰的那部分寂灭之息的本体!难怪族长拼死封印,峰顶的寂灭之息依旧躁动不安,原来根源在此!”
她仔细观察着祭坛的布置和那些信徒的站位,心中快速盘算。 “仪式尚未完成,但已接近尾声。必须阻止他们!”
“姑娘,我们人手太少,强行冲击,无异于以卵击石。”另一名影卫提醒道。
岩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目光扫视着整个黑沼地形,最终落在祭坛侧面,一处看似是水源流入沼泽的细小河道上。那里守卫相对薄弱。
“我有一个想法……”岩雪低声对两名影卫吩咐了几句。
两人闻言,先是愕然,随即重重点头:“明白!”
三人悄然从枯树上滑下,如同融入了阴影,朝着那条细小河道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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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见愁隘口。
在韩猛等巡山锐士的护送下,墨云舟一行人终于有惊无险地翻过了最险峻的山岭,来到了相对平缓的北坡。韩猛命人准备了担架,让虚弱的萧允翊和年幼的孩子们乘坐,队伍行进速度大大加快。
“韩校尉,你们怎么会恰好在此?”墨云舟一边走,一边问道。
韩猛解释道: “国公有所不知,近来边境多处出现墨家活动迹象,尤其是这黑沼一带,侯爷早就怀疑他们在此有所图谋,故派我等加强巡防。今日我们本是例行巡逻,听到这边有厮杀声,才赶过来查看,没想到正遇上殿下和国公。”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 “而且,侯爷接到京城密报,似乎墨家正在策划一个大型仪式,可能与北境的异动有关。侯爷已加派人手,严密封锁通往苍岩峰的各处要道,并派了精锐小队,搜寻并清除墨家的据点。”
楚晚莹担忧地问道: “那岩雪姑娘她独自去黑沼探查,岂不是很危险?”
韩猛脸色凝重: “黑沼如今是龙潭虎穴。不过那位岩雪姑娘既然是雪岩族高手,想必自有手段。末将会立刻派人向黑沼方向靠拢,设法接应。”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萧允翊忽然抬起头,望向黑沼的方向,眉头微蹙,轻声道: “岩雪姑姑……她好像……做了什么。我感觉那边……乱了一下。”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不由自主地都望向了黑沼所在的那片阴沉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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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沼,细小河道入口处。
岩雪如同壁虎般紧贴在潮湿的岩壁上,屏住呼吸。两名影卫则隐藏在更远处的芦苇丛中。
祭坛上的吟唱声越来越高昂,那面黑色旗帜的光芒也越来越盛,仿佛随时要冲破某种界限。
就是现在!
岩雪眼中寒光一闪,体内真气运转到极致,她并未直接冲向祭坛,而是将目标锁定在那条流入祭坛区域、看似不起眼的细小河道上!
她双手猛地插入冰冷的河水中,体内精纯的雪岩族寒冰真气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冻结声骤然响起!以岩雪双手为中心,整条河道的水流,连同河底的淤泥,在刹那间被冻结成坚硬的寒冰!而且这股冻结之力,如同一条白色的巨蟒,沿着河道,急速向着祭坛方向蔓延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破了祭坛的肃穆与狂热!
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河道冻结,甚至影响到了祭坛边缘的地面,覆盖上了一层白霜!那幽绿色的火焰猛地一滞,跳跃不稳!黑色旗帜吸收血气的进程也被强行打断!
“怎么回事?!”
“有敌人!”
祭坛上的信徒们一阵骚动,吟唱声戛然而止。
面具人猛地转头,目光瞬间锁定了几十丈外河道入口处,那个如同冰雪女神般傲然而立的白衣女子!
“是你!”面具人声音中充满了暴怒与杀意,“找死!”
他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朝着岩雪扑来!与此同时,大量的墨家信徒和守卫也反应过来,纷纷叫嚣着冲向河道方向。
岩雪看着汹涌而来的敌人,以及那暴怒的面具人,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打乱仪式,吸引火力!
她毫不犹豫,转身便向沼泽深处遁去,那里地形复杂,更适合周旋。
“追!绝不能让她跑了!”面具人怒吼,此刻他心中对岩雪的恨意已然滔天,断臂之仇,破坏仪式之恨,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
然而,就在大部分守卫都被岩雪引开,祭坛防御出现空虚的刹那——
“咻咻咻!”
数支涂抹了见血封喉剧毒的弩箭,从芦苇丛中精准射出,瞬间将留在祭坛旁看守旗帜的几名信徒射杀!
那两名潜伏的影卫,动了!他们如同猎豹般窜出,目标直指那面仍在微微波动、试图重新连接仪式的黑色旗帜!
“不好!中计了!”面具人瞬间反应过来,猛地止住追击岩雪的脚步,惊怒交加地回身望向祭坛!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岩雪成功吸引了主力,而影卫的突袭,直指仪式核心!那面凝聚了无数生灵血气、用以接引寂灭之息的黑色旗帜,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