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玉所料不差,如今郑义正等着崔昭上门,已放出话,只要他不是病的从床上爬不起来,就滚去郑府见他。
崔昭自然没病,他之所以告了病假,便是知道,他再一次越过了郑中书,盖了中书省的官印,瞒了此等大事儿,肯定要被郑中书问罪。
在太皇太后和陛下将他召入宫,令他起草明熙县主陪王伴驾御前行走的圣旨时,他便知道这件事情棘手,顺从了太皇太后和陛下的意,必定会得罪郑中书和朝臣,不顺从太皇太后和陛下的意,中书省便再没有一个人敢起草这道圣旨。
他挣扎了足足有两三盏茶的工夫,最后还是咬牙答应了。
无论是范阳卢氏,还是博陵崔氏,都不及在京盘踞的郭、郑、柳崔、王几大世家。这些年,两家子弟,无论如何攀升钻营,都摆不脱被人压制掣肘。
他能有今日,靠的是郑家姻亲推举,也靠着清河崔氏那么点儿同宗之情。他的确是爬上来了,但却也没少帮他们做事,行事要听他们的。
过的虽然比崔家的两位世伯世叔强些,不至于太过窝囊,但也有限。
如今卢家出头了一个表妹,如一把锋利的剑,投靠太皇太后和陛下,敢对抗京中各大世家,兴许这就是两家唯一挣破被几大世家盘踞在京城遮天蔽日如一张密不透风之网的机会。
想起虞花凌对于崔尚书的威胁警告不当回事儿的模样,他咬着牙关,应了太皇太后对他三年后接任中书令的许诺,起草了圣旨。
但却没敢到早朝上去看热闹,他怕走不出金銮殿,就被世家们逼着太皇太后和陛下将他以越权为由,革职查办,吞吃入腹。
但这一关到底要怎么过,他想了一晚上加一早上,还是没想出个妥善的解决之法。
如今郑中书派来的管家就在他门外,传话的声音极大,他听的清清楚楚。
他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地看着屋顶。去郑中书面前告罪,估计会被砸破脑袋,大魏律令,伤残者,不能入朝为官。若是郑中书正在气头上,下手重些,他怕是要养伤一年半载,这与革职几乎没两样了。若是不去郑中书面前告罪,那么就是彻底得罪了郑中书,博陵崔氏与荥阳郑氏几代的姻亲关系,怕是就此终结在他这里了。
“公子,要不属下出去说您昨日染了风寒,病的起不来了?”贴身侍卫兰烬小声说。
崔昭从床上坐起身,“这一关总要过。”
他咬牙,下了床,对他吩咐,“你去告诉郑中书府的管家,让他稍等,我这就过去。”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一刀早晚都要挨,不如现在就去挨了。如今还不是彻底得罪郑家,与其翻脸的时候,否则,怕是表妹没事儿,他先成马前卒了。
至于郑中书要用砚台砸他,他若先跪下抱着他大腿痛哭流涕地说太皇太后威胁他,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这一关。
君子能屈能伸,这么一想,他也没那么惧怕了。
郑府的管家在门外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耐烦时,崔昭苍白着脸,摇摇晃晃,一脸病态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乍一照面,便闻到了他身上一股浓郁的药味。
郑府管家齐伯皱眉,冷嘲热讽,“小崔大人看起来还真是病了。生病不请太医,小崔大人这是打算病死一了百了吗?”
崔昭苍白又虚弱,“齐伯,昨日我在宫里受到了惊吓,回府后,本以为喝一碗安神汤就会好,谁知道今早才发现病倒了。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在路上。”
他连声咳嗽,“不过郑公要见我,就算还没等到太医,我也要先去见郑公,走吧!”
齐伯冷哼一声,“郑府有府医,小崔大人只要不是立马死了,郑府府医的医术不比太医院的太医差,也能给你看。”
他甩袖往前走去,“小崔大人快些,别让我家老大人久等了。”
崔昭点头。
出了崔府的大门,马车前往郑府。
崔昭靠着车壁坐着,酝酿着一会儿该怎么跪的麻溜,怎么哭看起来最可怜最窝囊,才能让郑公放他一码。
郑府中,郑义脸色铁青地坐在书房里等着崔昭,他笃定崔昭不敢不来见他。
果然,在等了大半个时辰后,听到有人禀告,说崔昭来了,就在门外,他沉着脸说:“让他等着。”
他决定,先让他站个半日,不是病了吗?那就让他病死了再说。
崔昭听说郑公让他候着,他便老实地站在他的书房门外,想着若只是站一站,不挨砚台砸破头,不挨骂,这都不是事儿。可惜,以他对郑中书的了解,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大约站了一盏茶,外面有人匆匆跑来,禀告,“老爷,陛下身边的大监朱公公来了,说陛下召您即刻入宫。”
郑义沉着脸问:“可说了有何急事?”
仆从摇头,“只说陛下急召。”
郑义问:“陛下还召了谁?”
仆从摇头,“只说急召您一人。”
郑义拧眉,思忖片刻,点头,“对朱公公说,我这就随他入宫。”
仆从应是,立即去了。
郑义换了一身衣服,走出书房,踏出门口,一眼便看到了等在书房外脸色苍白虚弱的崔昭,他黑着脸,瞅了崔昭一眼,没说话,大踏步离开。
崔昭站在原地,心想着太皇太后和陛下是要救他?还是表妹救他?总之人被召进宫,他这里暂且安全了。
但走是不能走的,郑公没发话,他还不能离开。
郑义来到门口,便看到了伸长脖子等着的朱奉,坐上马车,他对朱奉套话,“朱公公,是太皇太后急召老臣,还是太皇太后和陛下一起急召老臣?”
这个朱奉能答,“是太皇太后和陛下一起急召您。”
郑义又问:“朱公公可知道太皇太后与陛下因何事急召老臣?”
朱奉很有经验地奉承,“应是好事儿,郑公放心。”
郑义哼笑一声,“朱公公是在说笑吧?本官身上,近来哪里有什么好事儿?本官这个中书令,都快被太皇太后和陛下架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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