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喊得声震屋瓦,毫无半分收敛,更不顾及什么主客之道,只一声吼,便震醒了不少梦中人。
当即便有人冲出,喝道:“做什么在这里大吵大闹?”
也有明白事理或是与那人亲近的,急着问道:“怎么了?怎就说有人要暗害于人?”
林乐乐因脑海里念头纷乱,睡得本就不沉,一晚上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地醒了好几次。这一声彻底将她的困意震散了,睁着眼睛望向窗外,天边已露鱼肚白,干脆不再睡了,下床披衣,走出门去看这个热闹。
一出门才发现,原来大家都在:白骨抄着双手,倚在门框上懒洋洋地打哈欠,而独孤白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庭前,手中捧着一杯散发出袅袅热气的清茶。
更有许多人为这一嗓子所惊,三三两两地出门看热闹。校场之上已聚了许多人来,林乐乐目光一扫,却并未在其中瞧见江茸与徐无音。
而那叫喊出声的人立在校场正中,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上满面怒容,双手扶着一位年轻人的肩膀。
那年轻人面容与他长得活脱脱如出一辙,显然便是此人的儿子了,比起乃父,却显得畏惧惊慌许多,一双眼珠不住地转来转去,分明也长得一张稳重威严的面容,却掩盖不住其间的茫然无措。
林乐乐认得这二人,那年长些的父亲是巨鲸拳法的第二十七代传人赵海平,他儿子名为赵靖冉,昨日刚替父上场,漂漂亮亮地赢下了两仪门的年轻弟子孙仪。
依林乐乐看来,赵靖冉虽功夫不太精深,可拳脚招式纯熟,又自幼稳扎稳打,即使天资并不算绝顶,但拳脚之间,却也颇有些可取之处。只是此刻他满面惊慌,平白先把自己的气势折损了三分,这却大大有失他昨日力克强敌的风度了。
赵海平见有人出来,立时气势更加煊赫,怒道:“我儿今日晨起,本想照常练功,我督促他即使身处英雄会之盛事,亦不可由此怠慢,须得更加勤俭才好……”
有人凉嗖嗖地嗤道:“说这么多啰哩巴嗦的废话做什么?有谁爱听你家的家训么?还不快说,你儿子怎样被人陷害了?”
语气甚是刻薄,林乐乐忍不住仔细看去,原来是两仪门的静和长老。昨日败在赵海平之子赵靖冉手下的孙仪,正是静和长老的得意弟子之一。
见静和长老出言斥责,赵海平一噎,面皮上顿时泛起紫红。只是对方德高望重,他不愿与其争执,于是只是无视了静和张老的嗤笑,续道:“岂不料他一运真气,五脏六腑顿时发疼起来,好端端修来的真气内劲,竟好像泥牛入海,就此消失无踪了!”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赵海平左右望了一圈,又道:“我以为是小孩子家不懂事,真气走岔了,自己练功出了错,也未可知。谁料我注入内劲,去查探他的经脉,竟发现经脉全无半点损伤,而那辛苦炼来的内功,当真无影无踪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若非有人陷害,我儿又怎会在一夜之间,沦落至此?”
他一串怒气填膺的话语接二连三地砸落在地,却不想周围人声愈发嘈杂起来,声浪逐渐高涨,到最后几乎将他的怒声淹没其中。
赵海平左右环顾了一圈,发现众人都在各自交头接耳,却没有一个人对他的怒意做出反应,更有甚者,甚至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忍不住怒道:“到底有没有人——”
“好了前辈,你且别急着说你儿子了。”整刚被赵靖冉打败过一次的孙仪截住了他的话头,声音又急又快,压抑不住地透出颤音,“你没发现么?”
“——有许多人,都有这样的症状了!”
一句话,惊起满堂喧嚣。
林乐乐站直了身体,缓缓瞪大了眼睛,心头满是不可思议之色。她这时才发现,原来在场诸人虽交头接耳、说什么话的都有,可是所有人却都露出了相同的表情——那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接受的大事般的惊恐。
她蹙起眉,心道这真是奇了,当真有一夜之间所有人内力化去的奇事么?可是她自我感知,脏腑之间,真气流转顺畅自然,虽不似往日澎湃永动,却也稳定地循环得绵延不绝。
如此看来,这症状并未在她身上出现了。那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导致其他人身上都出现了这种问题?
此时场中已经闹腾得吵嚷不休,有人喊叫着要常清峦出来解释,也有人认定是自己的对手暗中陷害,有想动手的、想先商讨解法的,彼此争执,几乎要吵破了天去。
毕竟武林之人立足之本便是自己的一身武功,内劲化去,相当于十中去了八九,又怎能不惊惧茫然、乃至愤怒慌张?
那赵海平见大家都流露出了与赵靖冉如出一辙的惊惧神色,反倒心下安定了。他在家颐指气使惯了,此刻见自己儿子是第一个发现此等症状的人,不自觉便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责任心,指手画脚道:“慌什么!内劲化去、无从探查的,都来向我言明症状,我等好好商讨商讨,再行决议。”
此时已有剑宗的弟子急急禀明了常清峦,这位英雄会的组织者尚未戴好玉质的头冠,披着青色长袍便匆匆赶来了。
正好听闻赵海平这一席话,常清峦弯了弯眉梢,客气地笑道:“劳烦赵兄了。赵兄先请饮杯茶罢,既然大家都在此,我常清峦便先说明,此事绝非我剑宗作为。我必会查清,给大家一个交代。”
青衣的弟子鱼贯而入,有序地散入人群,一个一个询问详细症状、身体有何不适,与前几日的行程。这一群弟子显然训练有素,并未露出任何惊恐或慌张的情绪,于是在他们询问之下,大部分人竟都逐渐安定了下来。
而常清峦便坐在校场旁边,手中端着茶盏,淡然地等候着弟子的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