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乐一时木然地僵在原地,心脏急促地砰砰跳动,耳畔声响如擂鼓。
她与独孤白看似维持表面上的和谐,实则彼此都心知肚明,林乐乐有着自己的心思。甚至于林乐乐清楚地知道,独孤白对她的想法绝非毫无察觉。
可是彼此猜到,和独孤白直接把这件事捅破在阳光下,是两回事。
寒凉的恐惧感一瞬间攫住了她的脊背,叫她在青天白日、朗朗日光的照耀之下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而独孤白笑意渐浓,指腹摩挲着那小巧而精细的木盒表面,说道:“长溪门对你的情谊果真是情深意重,这等灵药,我都没有见过。”
——谁管你见没见过了?没见过最好。
一句话在心头打转,林乐乐却不曾将它说出口来。
体内的“囚冥”缠绕着她的筋肉骨骼,得了几天滋养,这东西的力量愈发壮大,在她的体内嚣张地游动,张狂而无所畏惧。林乐乐被它控制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无从拔刀反抗,唯有亦步亦趋地跟着独孤白,老老实实地走回了“赤湄宗”的地盘。
只是独孤白虽一路面容和煦、甚至不时同路过的武林之人打个招呼,却半句话都不曾提到忘川。好像那名为唐启墨的青年果真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也并不是他安排进剑宗的内应走狗一般。
她二人甫一回到“赤湄宗”,便有人迎上来。杏眼流盼,气度妩媚,白骨眼望着林乐乐,笑吟吟道:“妹妹可算回来了,瞧着心情不错么?竟如此老实本分。”
心情不错在哪里?那两只眼睛看不出她的面色已经黑得堪比锅底了么?林乐乐简直要气笑了。她愤恨地剜了一眼独孤白飘然离去的背影,恼火地瞪着白骨。
白骨挑了挑眉,却也识相地没再拱火,而是转手端给她一杯茶:“好了,出去那么久,先喝点茶降降火吧。瞧你气性大得!”
忽而,林乐乐如蒙大赦般用力地喘出一口气。
独孤白终于离开了,虽然也只是走回了几丈之外、独属于宗主之流的休憩用的房中,却也叫她身体里的蛊虫暂且偃旗息鼓。好似胸口压着的大石一朝消失无踪,林乐乐深深地喘息了几口,这才发觉自己背后的冷汗已然沾湿了衣领,而喉咙之中,更是口干舌燥。
还泛着热气的茶盏递到唇边,她瞥了一眼,瞧见碧绿的茶叶在热水中舒张、弥漫开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一时也无从再对白骨保持凶巴巴的脸色。
她接过茶水,咕咚咚饮下半杯,这才算是缓解了喉咙中的干渴。而这茶水似乎比起她曾喝到过的,还要格外清香怡人些,林乐乐将茶水咽下之后,舌尖似乎仍然久久地盘旋回荡着动人的香气,她心底一动,可惜并不是那些精于此道的文人墨客,饮茶向来只是牛饮,也说不出个茶中的一二三来。
白骨见她神情,笑眯眯道:“好喝罢?”
她眯起眼睛来,似乎是随口一说,又似乎意味深长:“好喝便多喝些罢。”
言罢,不等林乐乐反应,她亦是拧身同她擦肩而过,跟着独孤白走回了房中。
林乐乐端着半盏残茶,颇有些莫名其妙,她略有疑惑地看向了手中茶盏,碧绿的茶汤中茶叶起伏舒展,瞧不出什么异常。
而茶盏上精细地描绘着青影剑宗蜿蜒起伏的碧色花纹,昭示着这一盏茶正是由东道主招待客人送来。林乐乐心底一麻,想到:莫非是剑宗得了失心疯,要拿这一杯茶来暗害于她么?
可是抬起头来看一看,周围群雄之中,三三两两皆有捧着同样的茶盏饮茶的。就算再怎样想暗害她,也犯不上拉这所有人陪葬罢?
林乐乐心里犯了会嘀咕,又想到再怎样也已经喝下半盏了,立时坦然镇定下来,干脆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不去想,转而将目光移向激战中的高台。
这一会时间里,她的想法转得纷乱繁杂,徐无音、江茸与长溪门、体内的蛊虫和刀宗的往后,种种事情缠在身上,叫她连看个比武也看得心烦意乱了。然而英雄会并不为她的烦闷所动摇,那青石桐木搭建的高台之上,仍是流水样的人来来去去,胜负交错,一切不过几声兵刃交击的铿锵。
这一天下来,徐无音没再上场,哪怕林乐乐几乎把脖子抻长了三寸,也再没见着那个熟悉的人影。而其余诸人打来打去,到底少见横空出世的天才,林乐乐随意瞥过几眼,只觉得别说和徐无音比了,就算比赤手空拳的江茸都略显不足。
倒也有实力强劲、可以为之一战的,却要么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前辈,自持身份、不愿与小辈多纠缠,打了两场便下了;要么一时自满冒进,贪恋得胜的滋味,最终因体力耗尽而败于籍籍无名的小卒。
而独孤白不知为何,一直并不叫她出战,白骨亦是毫无半分打架的心思,同手下人赌了半日的铜钱玩儿。林乐乐满腹疑惑,却也懒得追问,她本就不想上场,莫非还要上赶着催独孤白给她个露脸的机会不成么?
到了晚上,天色渐暗,随着日头西坠,已逐渐连人影都看不清。常清峦由此喊停了比武,却也叫人在校场内外点起了烛火,另有专人清点这一日的胜负得失、门派较量,有那不服输的,正自梗着脖子挤在记录誊抄的弟子一侧,同对手吵嚷不休。
林乐乐对这一切都没什么兴趣,于她看来,这些无非过场而已。常清峦想拿这个盟主之位,老老实实地比武较量,又怎么可能抵得过他的筹谋计议?倒不如静观其变,等他又闹出什么新的幺蛾子,再见机行事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新的幺蛾子”,来得比她料想的,还要快得多。
翌日清晨,众人大多尚且在睡梦之中,忽有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喊拔地而起,声震屋瓦,惊醒梦中人:“有谁暗算我儿?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