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乐等了几秒，这才适应了屋内骤然变暗的光线。江茸早已站了起来，不自觉地朝她走近了两步，哽了一下，这才轻声说道：“乐乐，好久不见。”
枯林渡江岸一别后，虽只过去了一月不到，林乐乐所经历的惊险刺激，却有如陡峭的山峦一般，起伏不停。此刻好不容易见着了好友，如此温温柔柔地、像以往一般唤她乐乐，她眼睛一热，喊了一声：“茸茸！”
当真想抱着好友柔软的身躯，大声地哭诉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再将一切问题尽数和盘托出。有江茸在，足智多谋的、缜密机敏的江茸，一切问题都不会再成为问题。
然而毕竟有沈青云与唐启墨在场，她眨了眨眼，勉强咽下那些已经涌到喉咙口的倾诉。沈青云与江茸都看着她，明显是在等她开口——解释自己的经历、告知他们信息，他们不曾进入鬼门，无知无觉，做不到推测更多。
林乐乐目光一转，先钉到唐启墨、或者说是忘川的脸上：“不解释解释么？”
唐启墨抬起脸来，那张脸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眉眼五官却熟悉得过分，果然就是忘川。
他嗓音嘶哑地开口：“有什么好解释的？如你所见。”
这副消极的态度让林乐乐心底窜起一阵火气，她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逼视忘川：“有、什、么、好解释的？——不如先说说你是怎么混入青影剑宗成为他们的文房弟子的吧，罗刹大人？”
原本的身份被揭穿，忘川连眼皮都没有动一动，横竖这屋里的都早知道他什么身份了。他只是平淡地道：“不是混入，我原本就是剑宗弟子。唐启墨也是我的名字。”
他抬起眼，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在青影剑宗生活了七八年，这里每个人都认识我。鬼门诚然无恶不作，可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用杀人的手段达成，所以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成为‘唐启墨’，我没杀任何人。”
林乐乐卡了一卡，江茸立时疑问道：“那你又是怎样成为鬼门的忘川？”
忘川闭上嘴，别过脸去，看上去并不准备回答。
林乐乐怒道：“都生死攸关的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做哑巴！等英雄会结束，独孤白为了‘囚冥’要了你的命，你便是想说也说不出了。如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怎还对我们隐瞒？”
猛然听得囚冥二字，一旁原本一直在沉默的沈青云忽然神情震动，忽地抬起头来：“你说——‘囚冥’？”
林乐乐转头瞧了沈青云一眼。她被独孤白在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过，自然知道“囚冥”能够诞生少不了沈青云的手笔。
只不过，之前她以为，“囚冥”是自沈青云与独孤白分道扬镳后才诞生的，因此沈青云或许并不知道它的存在；但眼下看来，沈青云分明是对这东西早有耳闻了。
那，不知道他有没有解除这个的办法？
沈青云急切地看向忘川：“‘囚冥’可在你身上么？”
忘川怔了一怔，摇头道：“不是。我只是……用于饲喂‘囚冥’的食物。”他看向林乐乐，“那东西被独孤白种在了流风刀的身上。”
江茸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师父，却见沈青云浑身一震，面色灰白。
“他终于还是成功了……”沈青云喃喃地说，“夺得鬼门、扶植傀儡、进入英雄会中……却不知下一步，他又要做什么？”
那张总是光风霁月的脸黯淡了下去，紧缩的眉头颓然地散开。
林乐乐一阵心烦，抿了抿唇，说道：“沈师伯，你既然知道这鬼东西，那可有什么祛除的方法么？”
这正是她想方设法也要先来见沈青云与江茸的目的之一。
江茸并不知道“囚冥”到底是什么、又有什么效果，但看林乐乐与沈青云的反应，也猜得出来这东西决计非同小可。她素来敏锐，为人又体贴，当下只是安静地待在一旁静静听着，并不出口添乱。
忘川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挪开了空荡荡的视线。于是房中唯有沈青云暗哑的声音，回荡在几人耳畔：“‘囚冥’既诞生自那种生命力极强的‘肉白骨’，寻常的方法是杀不死它的。唯有两种方法：要么杀死蛊母、让子蛊随之灭亡。死去的‘囚冥’虽难以取出，天长日久下来，却也对人没什么影响了。但这法子难得很，子蛊畏死，自是要拼尽一切护着母蛊的……”
林乐乐打断他道：“还有一个法子呢？”
唯余沈青云暗哑的笑声，宛如寒鸦低鸣，盘旋在半空之中：“还有一种么，便是将所有沾染了‘囚冥’的血肉尽数切下。就是不知……它到你身上有多久了，有没有将你的浑身上下都缠满？”
林乐乐只觉得后脊一阵发寒，她不愿再回想自己肌肉被控制的感觉，吐了口气，过了片刻，才不情不愿道：“这第二个法子怕是行不通。”
沈青云点头道：“情理之中。独孤白既放心让你来英雄会、又知道我也会来，自是不会给我这个为你驱蛊的机会的。”
林乐乐嗯了一声，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他们交谈至此，似乎终于陷入死局，房中一片寂静。江茸心底早已焦急得五内如焚，见几人都不再有开口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囚冥’到底是什么……？”
林乐乐看了好友一眼，她不愿叫江茸担心，勉强撑出个笑容道：“没什么……小小的蛊虫而已，早晚能驱掉的，不必担心。”
一旁忘川冷飕飕地笑道：“嗯，只需要担心会不会在杀独孤白的时候死了就行。”
林乐乐怒瞪了他一眼。
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敲门的人很克制，一下一下，节奏轻而平缓。
一个从未想过的声音轻声说道：“冒昧打扰，敢问唐启墨可在此么？”
林乐乐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她略微辨认了一下，愣住了。
“——晏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