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他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待看清来人是谢苓时,眼中迸发出一丝光亮。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殿下……”
谢苓快步上前,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将军不必多礼,安心躺着。”
她神色平和,态度亲切,没有一丝高高在上的架子。
吴振雄目光深深望着她,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了。
“殿下亲自来看老……老朽,实是感激……”
“殿下的粮草……救了……救了弟兄们的命……”
“末将……代二十万边军……谢殿下活命之恩……”
他喘息着,眼中竟流下两行浊泪。
“这支兵……末将怕是……撑不住了……还请殿下……托付……”
话未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谢苓轻轻拍着他的背,温言道:“将军安心养病,一切有本宫在。”
“你的病,定能好起来的。”
她说得笃定,心中却隐隐有些酸胀。
前世,吴振雄病逝前,只来得及向京中送上一封血书。
恳求朝廷能拨发钱粮以解边军燃眉之急。
可无人理会,边军在接下来的三年中,大半丧于病痛与战阵。
正是这场惨烈的失利,才让大邺积弱多年,险些被北漠趁机大举南下。
而自己也是临危受命,担负起了抵御北方蛮夷的重责。
她花了五年时间,才将颓势扭转。
结果刚稳定局面,就被自家亲弟弟和未婚夫鸟尽弓藏......
如今,重活一世,一切都还没开始。
她绝不会允许再发生前世那样的惨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萧芷薇上前一步。
“殿下,可否让民女为将军诊一诊脉?”
赵擎立刻笑道:“这位姑娘是?”
“本宫的随行医官。”谢苓淡淡道。
赵擎脸上有些惊疑,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原来如此,那便有劳姑娘了。”
萧芷薇也不多言,径直走到榻前,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了吴振雄的手腕上。
脸色渐渐凝重。
谢苓静静望着她。
片刻后,萧芷薇收回手,对谢苓微微颔首:“将军病得不轻,除了沉疴外,还受了多年的旧伤,加之寒气入体,想要痊愈绝非一时之功。”
“我先开一副方子,还请赵大人照着抓药。”
赵擎连忙应了一声:“是是,姑娘请写。”
萧芷薇走到案前,笔走龙蛇,不多时,便写好了药方。
赵擎接过方子,立刻出去让人着手抓药。
随后,萧芷薇又看着张莽:“张大人,我要给吴将军施针,需要一些烈酒和艾草。”
张莽面色有些迟疑,但还是点头道:“姑娘稍等。”
谢苓始终坐在榻前,静静看着萧芷薇安排。
等张莽和赵擎都走后,她才开口问道:“芷薇,你将他们都支开,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萧芷薇望着吴振雄,压低声音道:“姐姐,将军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中毒?!
谢苓瞳孔一缩,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难怪吴振雄病重如山,根本撑不到冬天。
原来是被人下毒了!
吴振雄也听得此话,陡然睁开眼,目光如电。
他刚要说话,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谢苓连忙伸手,为他抚背。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盯着萧芷薇:“姑娘此话……可当真?”
萧芷薇肯定地点头:“将军体内毒性极重,再不根治的话,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摊开,里面是长短不一的银针。
她拈起一根最细的银针,对着吴振雄手臂上的一处穴位,轻轻刺入。
拔出时,那原本亮白的针尖,竟泛起了一层诡异的青黑色。
谢苓眼眸冷凝。
吴振雄死死盯着那针尖,身体微微颤抖。
“姐姐,是‘缠丝蛊’。”
“南疆奇毒,无色无味,入体后会如蚕丝般慢慢缠绕人的五脏六腑,非数月之功不可见效。”
“此毒,非身边亲信,绝无可能下得了手。”萧芷薇语气沉冷。
谢苓眼神凛冽,听得杀意翻涌。
吴振雄紧紧握住她的手臂,老眼通红,语声嘶哑:“殿下……他们都……是末将的心腹……”
谢苓按住他,示意他安心。
随后,她转头看向萧芷薇:“你可有把握根治?”
萧芷薇道:“老将军病体沉疴,此地不宜静养。还请姐姐即刻将他接回城中府邸,我每日施针熬药,或许还有可能。”
谢苓眼眸微动,立刻对吴振雄道:“将军,此地不能再留,本宫即刻安排,带你回城。”
吴振雄张了张口,还想反对。
却被谢苓按住肩膀,不容反驳。
“将军放心,有芷薇在,你会好起来的。”
吴振雄深望着她,苍老的眼中闪过一抹泪光。
最终,他不再坚持,艰难地点头:“就听殿下安排……”
谢苓唇边绽开一丝笑意:“辛苦你了。”
萧芷薇脸上露出一丝明媚的笑意:“姐姐怎么如此跟我见外。”
话音刚落,赵擎和张莽走了进来。
将药碗和烈酒交给萧芷薇后,赵擎谨慎问道:“将军的情况如何?”
萧芷薇将银针收起:“情况暂时稳定了。另外,还请赵大人尽快安排,将将军转移到城中。”
张莽赵擎大惊。
张莽直接脱口而出:“不可!将军如何能离开军营!”
谢苓冷着脸,沉声道:“张大人,这是本宫的决定,有问题吗?”
张莽哑然,欲言又止,最终咬牙单膝跪下。
“末将……遵命!”
赵擎也连忙跪下,不敢质疑。
谢苓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吩咐道:“事不宜迟,立刻动身。”
赵擎立刻应下,起身出去安排。
萧芷薇再次为吴振雄施针后,随着他一并上了马车。
谢苓却并未立刻返回厉城。
她带着魏靖川直接来到了军中演武场。
张莽与赵擎虽不知她意欲何为,也只能陪同在侧。
消息传开,无数士兵都从营房里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着。
他们都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公主殿下,到底想干什么。
有人报着感恩的心,更有不少人,存着看笑话的心思。
毕竟,年迈的吴将军病重,千头万绪。
这位年轻的殿下接手这么大的军营,能干得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来?
谢苓站在演武场最高处,目光扫过众人。
没有一丝怯弱和退缩,从容镇定,威严自生。
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她才开口。
“吴将军病重,本宫将接手边军之事。”
“从即日起,由本宫暂掌兵权。”
“军令如山,若有不服者,现在可以站出来。”
肃杀的气势如排山倒海,弥漫开来。
全场鸦雀无声。
然而片刻后一道粗犷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殿下,我不服!”
一名身披重甲的魁梧大汉,大步走出。
他直视着谢苓,不卑不亢:“将军病重,军中不可无主,但殿下毕竟是一介女流,如何能服众?!”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有些人附和,却更多人保持沉默。
谢苓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语气平静:“你是?”
“末将于长礼,将军麾下副将。”于长礼挺直了腰。
谢苓点头道:“好。”
她从魏靖川手中接过一柄重剑,抬起,直指于长礼:“你若不服,可与我一战。”
于长礼神情一震,眼中意外。
但他并未退缩,直接应战:“请殿下赐教!”
虽然面对的是公主,但为了兄弟们,他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说罢,他伸手拿过一柄同样沉重的长刀,大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