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晃神,蒙挚的状态已然不对了。
他猛然站起了身子,但双眼却是紧闭的状态,他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脚步踉跄。幸而山洞之中没有什么杂物,他也只是被石凳绊住了脚步,暂缓了动作。
阿绾心头一紧——若任他这般冲出去,山势险峻,后果不堪设想。
她大喊起来:“将军!阿绾在这里呀!”
蒙挚似乎是听到了声音,跪坐在石凳前,动作有些停顿。但也就是一瞬间的停滞,继而他又奋力要站起身子,朝前面走去。
阿绾立刻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了他,大喊道:“将军!阿绾在这里!你不可以出去!”
蒙挚没有搭理她,依然向前走,甚至是拖着阿绾缓步向前。
“将军!蒙挚!那些都是幻境!”阿绾又喊了出来。这种状况再不干预,他很可能就真的要跑出山洞,万一失足出了意外,那可就真的是大问题了。
情急之下,阿绾松开手臂,抱起装满清水的陶罐,朝着他面门奋力泼去——
“哗啦!”
冷水迎头浇下,蒙挚浑身猛地一颤,僵立原地。
水珠顺着他冷峻的面庞滚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水痕。
阿绾见他的动作略微停滞,又立即踏上石凳,将剩余清水从他头顶缓缓倾泻。
水流没过他乌黑的发,淌过滚烫的额头,冲散了几分不正常的潮红。
很快,他紧绷的肩背肌肉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见此法有效,阿绾又赶紧跃下石凳,去抱起第二罐清水,再次攀上石凳。
清流如瀑,又一次将他笼罩。
蒙挚在冷意中剧烈颤抖,终于缓缓屈膝,蹲伏在地。
陶罐中还剩半罐清水,阿绾没再继续倾倒。
已是冬季,若让他浑身湿透染了风寒,反倒不妙。
她快速地从石凳跃下,蹲在蒙挚身前仔细端详。
此刻的蒙挚正死死抱住头颅,整张脸埋在膝间,十指深深插进湿透的发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正承受着剧烈的头痛。
阿绾解下自己覆面的布巾,那上面浸过解毒的药油,或许能助他清醒几分。
她小心翼翼地用布巾擦拭他滴水的鬓发,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幼兽。
当布巾掠过他滚动的喉结时,变故骤生!
蒙挚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一个凌厉的翻身将她狠狠掼倒在地!
沉重的身躯随之压下,将她完全禁锢在石地上。
他双目赤红,厉声喝问:“什么人?”
阿绾疼得泪花直冒,嘶声喊道:“将军!是我,阿绾啊!你快醒醒!”
那双充血的眼睛艰难地聚焦,瞳孔里映出她苍白的脸。
“我是阿绾啊!”
“你是……”
“蒙挚!我是荆阿绾!”她被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腕骨仿佛要被捏碎,“你要死也别拉着我垫背!我还要去南方摘果子呢!”
情急之下,她屈起膝盖抵住他下身要害,带着哭腔怒吼:“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让你蒙家绝后!”
刹那间,蒙挚浑身剧震,眼底的猩红如潮水般褪去。
不过,此时的蒙挚不但未退,反而更靠近了几分,发髻散乱,湿发扫过阿绾的脸颊,气息可闻:“我蒙家三十万大军,一族二百余口,岂会因你一言绝后?你真有这般本事?”
“哎……疼疼疼疼……”阿绾倒抽凉气,手被抓得很疼,但她也不再挣扎,只静静仰视着他逐渐清明的眼眸。随即,她竟然放平了双腿,蒙挚整个人失去支撑,重重压在她身上。
不仅是阿绾闷哼一声,蒙挚也闷哼了一声,湿透的头发将阿绾的衣襟浸得透湿。
阿绾被压得动弹不得,只得费力地说道:“将军若再不清醒,我可真要咽气了。”
“醒了。”蒙挚闷声应答,脸庞正埋在她心口。
忽有清甜香气萦绕鼻尖,他心头一凛——莫不是阿绾怀中那包毒粉散了?当即撑臂跃起,带起一串水珠。
阿绾身上骤然一轻,怔怔望着他侧坐在旁的身影,一时忘了动作。
蒙挚抹去脸上水痕,拎起浸透的前襟,皱眉问道:“你究竟泼了多少水?”
“两罐……”阿绾指向陶罐,话音未落便见蒙挚执起尚存清水的罐子仰头畅饮。
清水顺着他的下颌流过喉结,将本就湿透的衣襟染得更深。
因为喝得太急,还有些清水竟沿着他脖颈的线条滑进衣领,阿绾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而去。
她从未见过这般鲜活的蒙挚——褪去冷硬铠甲,散着湿发大口饮水的模样,比平日的威严更令人心弦微动。
“将军?”她试探着撑起身子,“可是真醒了?”
“嗯。”蒙挚放下陶罐,被冷水激得打了个寒颤。
见他如此,阿绾下意识伸手想替他拂去衣襟上的水珠,指尖将触未触时又慌忙缩回。
“那……”她有些犹豫,想问他关于他是不是进入幻境的事情,但又想着这可能是有很多的秘密,自己也不应该知道。所以,最后憋出一句,“我给您擦擦?”
蒙挚望向她手中那块布巾,竟微微颔首。
阿绾赶紧跪爬到他的身前,执巾的手轻轻擦过他滴水的鬓发。蒙挚的头发乌黑且浓密,看起来也好几日没有洗头发,不过还不算油腻。
阿绾这种尚发司的匠人,这三年看得最多的就是这些军汉们的头发,蒙挚的头发还真是一等一的好,说明身体也好,很强壮。或许,身上还有体毛呢?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到了这个?
阿绾自己都想捶自己一顿。
可当她收敛了心思,用布巾抚过他高挺的鼻梁时,指尖不经意触到温热的肌肤,顿时颤了颤,心也跟着颤了颤。
蒙挚察觉她的慌乱,接过布巾自行擦拭,忽而皱眉:“这是什么气味?”
“樊云配的草药水,专解尸秽之气……”阿绾小声应答,目光却仍黏在他脸上。
水光浸润后的眉目少了几分凛冽,在鲛灯映照下竟显出罕见的柔和,看得她一时移不开眼。
蒙挚将布巾递还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她的掌心。
阿绾像被烫到般缩回手,那块布巾飘飘落在两人之间的石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