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鸣凝视的目光太久,陆青左右无法躲闪,索性把心一横,大眼怒瞪得圆溜溜,声音却撑不起半分怒意,“你、你看什么呀。”
原本要发火的话,在口中绕了个弯,成了名不副实的娇嗔。
陆青心中惨嚎: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若不是请傅鸣教陆松习武,眼下她至于这般气短吗!从前她在这位名动京师的世子爷面前胆大包天,如今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早被可怜的心虚啃得不剩几分了。
傅鸣唇角含笑,伸手为陆青轻柔捋过耳畔的碎发,配合着她假模假样强撑的怒意,佯装认错:“是傅某唐突了。陆姑娘花容月貌,仙子一般,在下一不小心看傻了,还请姑娘海涵。”
他目光寸寸流连,裹满了深情与眷恋,如暖春熏风,绵绵密密地缠绕上来,在她面颊、心尖拂上一层挥之不去的甜意。
陆青抿紧唇瓣,一言不发。
实则心底正暗自为自己鼓劲:加油啊,拿出你的伶牙俐齿,回嘴啊,堵他啊,积攒多年的那些机锋凌厉呢,统统使出来啊!
鼓劲失败。
陆青泄气地垂眸,不敢迎上傅鸣灼人的目光,就连微微轻颤的指尖,都在泄露她未战先怯的心态。
心里像揣了一头雀跃的小鹿,正撒着欢儿地四下乱撞,撞得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陆青,”傅鸣低声唤她,伸手将陆青不自觉攥紧的小拳头裹在自己宽大温暖的掌心,“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陆青不敢抬头,手也不敢抽回来,生怕让傅鸣看出自己此刻的心慌气短,只能垂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嗯…你问。”
这气势上便先弱了三分,倘若傅鸣此刻真提出什么非分之请,她怕是连拒绝都显得有气无力。
陆青此刻深恨自己平日里没多看几个话本子,眼下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怔怔承接着傅鸣炽热滚烫的眼神攻击,此刻她就像个未及交锋便已丢盔弃甲的逃兵,更令她心慌的是,她根本无处可逃。
见她垂着头不语,傅鸣神色郑重,紧紧握住陆青的手,目光沉静而灼热,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陆青,待此间事了,便嫁我为妻,可好?”
陆青的心跳陡然漏了十七八拍,仿佛骤停了一般,随即又似擂鼓般狂震起来。
这人...怎地问话如此直白!
饶是她心下已有所预感,仍被这单刀直入的问法杀了个措手不及。
武将出身的人,果然很虎!
陆青张口结舌,唇瓣开合数次,却只溢出几个零碎的音节:“啊、这...你...我...”
她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脑海中乱作一团,连半句完整的话也拼凑不出。
傅鸣低低笑了起来,松开她的手,双手捧住她的脸颊,目光直直看入她的眼底,“陆青,那夜你醉酒时我说过,我心悦你。你知我玉佩之秘,我晓你身世之秘,按你的话说,这便是你我共同的秘密。”
“所以你看,”他带着狡黠的口吻,一步步引导着已有些呆怔的陆青,“为了永绝后患,牢牢守住这共同的秘密,你我结为夫妇,岂不是最理所应当、也最稳妥的法子?你觉得呢?”
虽说已与父亲约定待大事了结再行提亲,可他此刻只想听她一句准话,哪怕只是一个点头,于他而言,便是千金不换的无上幸福。
陆青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听起来,傅鸣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不对!
陆青猛地反应过来,张口便要反驳,傅鸣眼疾手快,未等她说出半个字,一把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低沉的笑声带着得逞的愉悦在她发顶响起:“点头便是应允,陆姑娘,你赖不掉了。”
陆青被压在宽阔的怀中,那股温暖又坚实的保护气息扑面而来,差点让她瞬间沉溺,闷在傅鸣肩头的声音没什么底气,“我、我这是被你带偏了。”
傅鸣喉间溢出欣喜又热烫的笑,他低头看着肩头那颗晃动着的、仿若不甘心的小脑袋,凑近她,一字一顿下了战书:“陆青,你向来胆大,怎么,这会倒是怕了?”
陆青果然抬头,愤愤不平,“我怕什么!”
傅鸣裹住她的手,重重点头,“既然不怕,那就说定了。待事情了结,我即刻请母亲上门提亲。”
陆青渐渐回神,想起方才傻傻点头,心有不甘,咬了咬下唇,狠狠瞪了傅鸣一眼,却一句拒绝的狠话也放不出来。
她垂头看着交握的双手,忽地唇角缓缓扬起。
就算她再别扭倔强,也不得不承认,傅鸣早已悄然入驻她心底,与她的所有秘密共生共长,再难剥离。
她缓缓抬头,唇角漾开一抹清浅而坚定的笑意,趁他怔愣的瞬间,再次认真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没等傅鸣欣喜开口,陆青抢话,结结巴巴努力挽回一点胜利,“我、我这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傅鸣轻笑,执起陆青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那夜救你,是我此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当时不过顺手而为,未曾想,命运的齿轮自那一刻悄然转动,阴错阳差,竟成就此生相伴的缘分。
陆青深吸一口气,抽回手,定了定心神,“傅鸣,安平伯夫人入宫之事,温恕想必已得风声,定会有所防备。”
“皇后今日召见了成国公,想必要借助他这把好刀。”傅鸣自然地坐到她身侧,手法熟稔地为她按揉肩颈,“不过,目前温恕并不知道,我手里握有暗卫的玉牌和藏匿处。”
陆青眯眼享受着傅鸣恰到好处的拿捏,“这次的目标是温谨,咱们手里既然有这么好的王牌,不如这一次,就帮一帮皇后,给他们创造点机会。”
傅鸣缓缓颔首,眸中闪过一丝冷冽,指下的力道依旧平稳。
温谨屡次对陆青的冒犯,那充满占有欲的阴鸷眼神,早已被他列入必除之列。即便没有皇后出手,此人也绝不可留。
毒蛇盘踞枕畔,终是心腹大患。既然皇后欲除之而后快,他不妨顺水推舟。
“还有,赵王不能白得这个便宜,也得出份力。不如让他去刺激温恕,只要暗卫动起来,要下手的人,便有机会了。”陆青歪着头冷笑,“钟诚在我们手里,调动暗卫温恕必不会亲自出面,只能临阵换将。新帅上任,正是暗卫最易露出破绽之时。”
“好,我去安排。”傅鸣指尖力道渐收,自她肩头滑下,顺势将她一只手拢入掌心,“陆青,这几日我得紧盯着赵王、成国公及温恕那边的动静,可能无暇来你这。我将无咎留在你左近护你周全,若有急事,他自会现身。但凡你有所需,尽管差遣他。”
陆青摇摇头,“侯府里自有护卫,还是让无咎跟着你吧,再说这几方人的动向都要盯,万一你身边缺人手呢?”
傅鸣眼底漾开温润笑意,深深望进她眼里,“这是在担心我?”不待她回答,便轻声续道,“放心,我身边另有安排。日前与父亲商议,已从夜枭中调拨了好手前来,还分了几人护送许正南下。”
“夜枭?”陆青面露疑惑。
傅鸣执起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摩挲,耐心解释:“夜枭,是父亲早年暗中筹练的一支力量。明面上,他们隶属朝廷编制的威武军;实则内有一队精锐,名不在军籍,却历经实战,唯听父亲与我之令,是为‘夜枭’。他们身份干净,踪迹飘忽,无人可查。”
陆青先是点头,随即纤眉微蹙,“此等家族机密,你就这般告诉我了?”
傅鸣眸光温软,眼底深情几乎要将人溺毙,“你是未来的世子夫人,迟早都要知道的。”
陆青轻咬下唇,大眼滴溜溜转了一圈,“傅鸣,有件事,我想求你。”
“但说无妨。”傅鸣习惯性应允。
话一出口,便见陆青眸中绽放狡黠灵动的光彩,傅鸣心头一紧,不好,他好像知道陆青要说什么了。
陆青轻轻击掌,语带雀跃,“若探查到他们确定的行动,带上我和沈寒可好?无论谁有结果,我们都想亲眼见证。”见傅鸣神色一凝,她立刻竖起三指,信誓旦旦,“我保证,这次全听你的!傅大哥,就应了我吧!”
仇敌的下场,看多少眼都不吃亏。
傅鸣看着她那双满是渴盼的明眸,终是败下阵来,无奈一笑,“好,届时带你同去。”
此生算是栽在这姑娘手里了。
好在,此生能得她相伴,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