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公主府,接待她的是一个丫鬟模样的年轻女子。
她们将徐青玉等人带到库房又命人将那幅画取了来,随后告诫道:“你们就在这房内,不要四处走动。若有需求,只管告知我们便是。”
徐青玉连连点头。她如今还是边角料的小角色,自然不可能见到公主。
婢女一走,崔匠头和曲善便自然而然地干起活来。
所谓重新染色,其实不过是在人家第一次作画时将其拓印下来,保留拓印的颜色,等画作颜色消失的时候,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拓印版本重新上色,再往画上一贴,即可完成补色。
当徐青玉说出这个方法的时候,崔匠头进行了严厉的反对——
反对理由是赚黑心钱。
补色不过耗费一张拓印纸的钱,再多便是不值钱的染料,徐青玉却狮子小开口,维护保养一次比天晓色底布还要贵上几倍。
这根本就是……
赚的丧良心的钱!
但无奈尺素楼只有他一个老实人,其他人竟纷纷赞同,反而说什么便宜无好货,定价越贵,越能彰显天晓色的价值。
真是人心不古啊——
崔匠头害怕来公主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担心公主府来结账的时候骂他赚黑心钱。
其实这一招还是徐青玉前世从那些精密仪器经销商身上学来的。实验室一台仪器入手至少也是百万级别,可每次维修一次便得上万。因此她灵感突发,将这损招也用在了天晓色上。
崔匠头骂她挣黑心钱,但周贤却乐不可支,直夸她有做奸商的潜质。
如今崔匠头还要按照徐青玉的要求故意拖延时间,让顾客有一种花了钱的尊贵感。
他还得辛苦磨洋工——
他只觉得自己跟着这丫头只怕晚节不保。
徐青玉监督这两人干活,眼睛却不断往外瞟。
好不容易来公主府一次,她自然想去拍拍公主的马屁。
哦不——
是跟公主套套近乎、刷个脸熟。
奈何自己人微言轻,没有拍马屁的路子,门口又站着两个丫鬟不许他们到处走动。
徐青玉之前在马车里冥思苦想的一套连环马屁,如今无处释放,憋得很是难受。
徐青玉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看崔匠头他们上色。
她正愁自己这身拍马屁的功夫无处使的时候,终于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不多时,先前那位引路的丫鬟笑盈盈地推门而进:“徐掌事,我们公主殿下请您过去说话。”
徐青玉一愣,好端端地公主殿下怎么会请她去作陪?
那丫鬟笑着补了一句:“沈公子也在——”
这就说得通了。
沈维桢够义气。
这是给她在公主殿下面前出头的机会。
于是她跟崔匠头嘱咐了几句便要走,哪知道崔匠头拽着她的衣袖,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道:“丫头,你平日吹牛就罢了,可别在公主殿下面前吹牛啊。我怕你这牛皮吹得太大,我晚上……睡不着觉。”
“你这话说的。”徐青玉很是不满,“我这个人向来脚踏实地,何曾吹过牛皮?”
“你……”崔匠头无奈摇头。
看着徐青玉和那丫鬟远去的背影,崔匠头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按照他对徐青玉的了解,这丫头指定憋了一肚子坏水。
徐青玉在那丫鬟的引路之下,很快就到了公主殿下的住处。
她上次来的时候就发现公主府的仆人们大多佩剑,走路无声,颇有规矩。
而公主府的一草一木摆放更有规矩。
风格不像是娇滴滴的公主——
而是冷硬飒爽的直男风。
跟傅闻山家中陈设相差无几。
只是傅闻山常年征战沙场,而公主却是金娇玉贵。
徐青玉一边想一边走,很快就到了公主面前。
沈维桢确实也在房内,他穿一身象牙白锦袍,即使是在屋内身上也披着大氅,手里抱着一个暖手炉,脸色看起来比往日更为苍白。
天凉以后,沈维桢的病就没好过。
她知道自己见到公主是沈维桢在中间斡旋,因而一见面就冲沈维桢感激一笑,随后才上前给安平公主磕头请安。
安平公主亲自下来将她扶起,“不必多礼,你坐到本宫身边来,我们说说话。”
徐青玉看到公主手边的小几上摆放着一个木匣子,她隐约瞧见木匣子里面装的是云记的布花系列——春夏秋冬系列,一共四支。
云记还给这些假花起了很美的名字。
叫四时。
徐青玉心里飞快盘算,这布花或许是沈维桢送给公主的礼物,沈维桢借布花一事自然而然的提到了她徐青玉,这才有了她徐青玉面见公主的机会。
妙啊。
要不怎么说沈维桢会做人呢。
“徐娘子近来可好?”
徐青玉连忙回道:“托公主殿下的福,一切都好。”
安平公主想起前段时间的风言风语,不由笑道:“上个月有人告诉本宫,说外间有传闻‘烟锁池塘柳’出自罗记绸缎庄。你那天晓色外头也有卖假货的——”
安平公主自然知道青州城里有些做生意的人不老实,而徐青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又是尺素楼的大掌柜,被人针对也是情理之中。
上次匆忙一见她就察觉这姑娘很是机灵,便随口关心了一句。
徐青玉心中门儿清安平公主问这话绝不是为了替她出头。
这样的大人物不会为了商贾之间三瓜两枣的利益而跳出来,那也未免掉价。
因而她笑着说道:“都说不招人妒是庸才。尺素楼生意红火,自然引人眼红。不过这些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如今大家都知道罗记抄袭我尺素楼,罗记已是大势已去。”
安平公主眉梢微微一扬,她原本以为徐青玉会向她诉苦,甚至要她主持公道,没料到她竟如此识趣的只字不提。
“不招人妒是庸才——”
安平公主仔细品味,只觉得这小娘子说话倒有深意,“徐小娘子心胸倒是豁达。”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安平公主便顺手拾起那只木匣子里面摆放着四支栩栩如生的布花。
她挑起其中一枝花放在手里把玩:“听维桢说,这云记的布花生意也是你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