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灿的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细碎跳跃的金斑。
李蕖陪着萧北鸢往外走,随意的说着话。
“你有几个哥哥?”
“三个。”
“我有两个。我大哥是父亲麾下左将军,二哥是阳城都尉。”
“我大哥是镇岳司副指挥使,二哥是副使协理,三哥是京畿卫校尉。”
说起自家兄长,两个姑娘眉眼间皆是自豪。
“镇岳司啊……”
李蕖垂眸,纤长的睫毛投下浅影,眉梢却不自觉的轻轻一抬。
她清楚记得进京那日,城门楼下,那个温润舒朗清辉映玉般的人,也是穿着镇岳司的衣裳。
萧北鸢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嗯”了声算作回应。
穿过划分内外宅界限的垂花门,就在步出门廊的刹那,光影转换中,李蕖抬眼,望见前方的晚樱树旁立着一人。
那人原本负手望着别处,闻得脚步声,恰在此刻转过头来。
明媚的阳光毫无遮拦的倾泻在他身上,将空青色的杭锦衣缘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辉,也清晰照亮了那张脸。
正是那日在城门前见过的俊朗面容。
只是此刻,那眉心皱着,嘴角也绷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因担心而蒙上一层浅淡的阴翳。
见到他,萧北鸢脚步轻快的迎上去,“二哥。”
萧南淮微微偏头,仔细打量她脸上的伤口,眉心皱得更紧了,“痛不痛?”
“不痛,就破点皮。”萧北鸢不以为然的摆手,领着萧南淮来到李蕖面前,给两人互作引见。
“这位就是刚从西州回来的李蕖李五小姐,这是我二哥萧南淮。”
“萧南淮……”
李蕖跟着重复一遍,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萧南淮脸上,唇边笑意如春日海棠层层漾开,非但没有女儿家的羞怯,反而带着一种坦荡的热切。
她主动近前半步,朗声说道:“萧南淮,我见过你。”
旁边的萧北鸢微微睁大眼睛,好奇的在兄长和李蕖之间来回打量。
萧南淮大概能猜到李蕖说的是什么时候,笑了笑没接话。
即将开宴,下人来请三人过去,路上,萧南淮问起这伤怎么弄的。
自使团出发后,京都的风浪逐渐平息,前阵子闹出的事,不是归了老豫王,就是算在了崔氏头上。
雷骁已经复任,京畿卫分去不少事务,镇岳司这边相对闲下来。
萧南淮今日难得有空,拿着新裁的夏衣去偏院探望外祖母,一盏茶没喝完,就被老太君叫了过去,说萧北鸢在李府被人打了,这一路可给他急够呛。
萧北鸢回过头,装模作样的瞪了眼翠玉,再转向萧南淮,嘿嘿干笑两声,“你听她瞎说,我又不惹事,谁会打我?摘花不小心弄到的……”
萧南淮看破不说破,且等回去再细问。
萧北鸢伤口细小,她自己也不在意,就这么大大方方去了宴席。
虽说中途闹了点插曲,不过总的来说她今天还是挺高兴,路见不平吼了吼,还知道了昭王对阿姐的坚定心意。
对了,还得了一匹西域宝马。
散席后,李蕖亲自送萧北鸢和杨窈真出门,“我在京都也没什么朋友,得空能去找你俩玩儿吗?”
萧北鸢和杨窈真都不是扭捏的性子,纷纷表示欢迎。
李蕖也是一点儿没客气,第二天便带着一套金线错银的墨狐绒马鞍去了永昌侯府,另一套则派人送去杨家给杨窈真。
萧北鸢热情招待,俩人先是给马套上鞍,骑着在空地溜达了一圈,而后又给她看了自己收藏的宝贝珠子。
临近中午,萧北鸢原想叫小厨房备一桌席面,又觉得没什么特色,便请李蕖去百味楼吃饭。
雅间清静,开窗则是热闹街景,伙计流水般送上佳肴,不消片刻,便摆满了整张圆桌。
晶莹剔透的荷包里脊、色泽鲜亮的红烧狮子头、清香四溢的龙井虾仁、汤色奶白的蟹粉豆腐……皆是百味楼的拿手招牌。
萧北鸢热情招呼,“快尝尝,看看京都的美食可还合你口味?”
回京以来,这还是李蕖第一次在外头吃饭。
她拿起筷子,一样样尝过去,每一样都赞不绝口。
两人边吃边聊,萧北鸢跟她讲京都的美食美景,还有目前并不在京都的阿姐,李蕖则分享西州长河落日夜揽星河的旷达与自由。
伴随她的描述,萧北鸢想象着从未见过的景象,不由得心生向往,“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西州看看。”
“行啊,到时候我一定带你好好玩儿。”
李蕖眸光略定,忽然歪头看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齐整的白牙,“你二哥有心上人吗?”
“哈?”
萧北鸢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得愣住,隐约察觉到什么,小脸悄无声息的变红。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蕖神情坦荡,“如果没有,你可以叫上他一起。”
“你……”萧北鸢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了。
李蕖一点儿不瞒着,大方表达心中所想,“我喜欢你二哥,若他没有心上人,那我争取成为他的心上人。”
昨晚她问过大伯了,大伯说永昌侯府二公子性子温和,品行端方,更有风光霁月之姿容,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只不过侯府已与昭王府结亲,若再添上李家,势力过大,只怕陛下不会答应。
李蕖听一半丢一半。
品行方面,她是信得过的。
永昌侯府能教出萧北鸢那样的小姐,家里的儿郎定然差不了。
至于皇帝的意见,管他呢。
“你……咳咳咳。”
萧北鸢一激动,口水呛进气管,背过身咳得惊天动地。
好不容易顺过气,她拍着胸口,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瞪圆了眼睛看着李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李蕖端起萧北鸢的水杯递到她手边,眸光灿灿,“我认真的!”
“……”
萧北鸢面红耳赤,捧着杯子,头都不好意思抬。
这这这……这是能直接说的吗?
好半晌,萧北鸢才问道:“你、你喜欢我二哥什么?”
昨天回家,二哥说他在城门口送完阿姐,碰巧遇上李蕖回京。
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路边,连话都没说上一句,然后就是昨天的春日宴上见过一回,这怎么就喜欢上了?
李蕖双手托腮,笑得娇憨,“他长得好看呀,城门前人来人往,我一眼就看到他了,这就是缘分呀!”
除了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品性好,两家门户也相当,天作之合也就是这样了吧。
她已满十七,婚事早晚得定下来,与其听从家里盲婚哑嫁,不如选个自己喜欢的。
萧北鸢用力哽下一口茶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说起来,二哥这个年纪,也确实该操心终身大事了,只是她从来没想过未来二嫂会是像李蕖这样……热烈如火。
把事情挑开,李蕖已经开始打听萧南淮的喜好了。
这顿饭的后半段,萧北鸢脸上的火热就没有退下去过,甚至感觉被烘得有些发干。
吃完饭回到侯府,萧北鸢信手揪了片树叶,拿指尖捻着叶梗转,一颗心也跟着翻来覆去。
穿过园子,本打算回纤绣阁,却鬼使神差的看向了通往乘风轩的小径。
一咬牙,迈步朝乘风轩走去。
萧南淮刚吃过饭,闲着没事干,正在架子下给花藤剪害病枯萎的黄叶。
见到她来,萧南淮凑上去仔细看过她脸上的伤口,叮嘱道:“每天要记得擦药,痒也要忍着,千万别挠。”
“哦,知道了。”
萧北鸢心神不宁的应着,偷偷瞄他一眼,收回来,忍不住又瞄一眼。
以前没觉得,今天这么一看,二哥长得是真好看啊!
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哪家姑娘倾心二哥呢?
哦,肯定是他以前总是待在御林军,连家里人都难得见着他的面,更别说外头的姑娘了。
萧北鸢不知道,其实京中思慕萧南淮的闺秀并不少,只是他一直以来受自己身世所困,不管是谁提及,全都态度坚决的回绝了。
小姑娘不藏事,有什么都在脸上,萧南淮笑容宠溺,“怎么,找我有事?”
萧北鸢下意识摇头否认,又觉得应该问清楚。
万一二哥有心上人,也好早点让李蕖悬崖勒马。
萧北鸢下定决心般深吸口气,伸手轻轻拽住萧南淮的衣袖,声音压低,一脸紧张的问:“二哥,我问你个事儿,你可得同我说真话。”
萧南淮把头偏过去,“嗯,你问。”
“你……有心上人吗?”
萧南淮眉梢微挑,虽不明白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怎么了?”
萧北鸢莫名松了口气,指尖绞着袖边,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