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墙这边,杨窈真已经快要去找几个公子哥儿拼命了,萧北鸢死死将人拽着,场面一片混乱。
萧北鸢穿竹墙过来的时候,杨窈真正被丁二他们围着,没太注意,瞧见萧北鸢脸上的伤,便以为是他们谁弄的。
丁二几人急得汗都下来了,真真是百口莫辩。
不知是谁颤声喊了句“昭王殿下过来了”,几人更是面如死灰,如临末日。
萧北鸢早已反应过来,这伤定是钻竹墙时不慎被划的。
她偏不点破,冷眼看着他们惊慌失措,好叫这群口无遮拦的家伙长足记性。
直至听闻昭王将至,萧北鸢这才开口:“算了,就是破点皮,也不是什么大事。”
几位公子刚喘半口气,又听她冷声说道:“今日你们说的那些混账话,我都记下了。日后若是让我在外头听到诸如此类的风言风语,不管是不是你们传的,我都会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五小姐,看她会怎么想。”
众口铄金,三寸之舌能杀人,尤其事关女子清誉,岂能容人肆意抹黑?
杨窈真站在旁边助势,一手叉腰,一手伸出食指,逐一点过丁二等人,“有一个算一个。”
几位公子的面色先红后白,既羞愧又后怕。
丁二作为口出狂言最多的人,艰难咽了口唾沫,带头深深一揖,声音干涩发紧。
“多谢萧四小姐高抬贵手,今日……今日是我等猪油蒙了心,满口胡吣……四小姐的教训,我等铭记在心,从今往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敢再犯。”
其他几人也忙不迭的躬身作揖,连声保证,恨不得当场指天发誓,只求将这页彻底翻篇揭过。
萧北鸢没再说话,转身走向旁边开得绚烂的一丛木香。
这丛白木香攀着枯木生长,柔长的枝条披垂而下,缀满层层叠叠的洁白花朵,与翠叶交织,如同一扇流泻的香雪屏风。
木香花丛后,两个小丫鬟听到脚步声,吓得缩在一起,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们原是来剪花回去插瓶,花枝茂盛遮了身影,没想到丁二几人过来,竟坐在石桌上议论起五小姐的是非。
小丫鬟心里气愤,却也不敢暴露,只能继续躲在花丛后。
听到有人过来,还以为是被发现了,没想到脚步声近了又远。
萧北鸢折了一枝木香花回去,几乎同时,轩辕璟一行过来了。
他们刚站定,李岳的夫人阮氏也听到消息赶过来,眼中透出几分紧张。
永昌侯府的小姐在春日宴上受伤,不管是谁伤的,李家都不好交代。
向轩辕璟见完礼后,丁二等人垂首而立,被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威势压得大气都不敢喘,丝毫看不出方才高谈阔论的‘意气风发’。
轩辕璟飞快扫视全场,很快猜到这背后定有隐情。
就这些人,应该没谁敢跟萧北鸢动手。
再看萧北鸢,头发乱了,头上身上还有竹叶,竹墙有明显钻过的痕迹,伤口来处一目了然。
尽管如此,轩辕璟的神色却始终冷着,将护短撑腰的架势端得足足的。
阮氏作为当家主母,走到萧北鸢面前询问情况,“怎么回事,听说萧四小姐受伤了?”
萧北鸢拿下按在脸上的手帕,亮出那道浅浅的划痕,笑得俏皮又无奈。
“让夫人见笑了。我瞧着那丛木香开得别致,想折一枝,不小心被花枝划伤了脸。”
伴随话音,视线投去石桌上那枝木香。
“原来是这样。”
阮氏自然不信这说辞,不过既然萧北鸢不提这茬,她也不会把事情挑开,去得罪丁二他们。
温声说着关心的话,阮氏将人请去内院上药。
杨窈真怕丁二他们胡说八道,没跟着一起去。
李岳打量着轩辕璟的神色,见他没什么要说的,客气的请他去正厅喝茶,离开前不动声色的朝李蕖递去一记眼神。
李蕖心领神会,等杨窈真一走,马上向丁二等人下了逐客令。
萧北鸢不计较是一回事,李家却不能装聋作哑,得把该有的态度摆出来。
丁二几个离开后,李蕖静静站在石桌旁,望着萧北鸢留下的那枝白木香,好奇萧北鸢怎么会同丁二他们闹起来。
忽然,余光中有什么东西晃了下。
视线追去,看到木香花丛后探出的一截裙角,李蕖微微挑眉,“出来!”
拂过的风中浸满木香花的香气,等了片刻,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走出来。
“五小姐……”
听着外头半天没动静,她们还以为人都走完了呢。
李蕖坐下来,双手托腮,笑盈盈的望着她们,“方才发生了什么,同我说说。”
李蕖虽不是这所府邸里的正经主子,却没人敢对她有丝毫怠慢。
两个小丫鬟赶紧将所见所闻如实道来。
想不到萧北鸢和另外一个杨小姐居然会为自己出头,一股暖意毫无预兆的撞入心口,沉静无声,却来势汹汹。
璀璨明眸中笑意满溢。
看来京都的人也不都是一个样子嘛!
指尖来回捻着花枝,李蕖起身走去内院。
她有些好奇萧北鸢为什么会这么做,明明方才在茶席那边,萧北鸢看她的眼神都还裹着哑火。
内院客房里,为表重视,阮氏命人取来好几种珍贵药膏,浅浅一条伤口,抹了好几层。
李蕖过来的时候,阮氏正坐在外间喝茶,萧北鸢在里头重新梳头。
“大伯母,快要开宴了,您先去忙吧,我来陪萧四小姐。”李蕖朗声道。
阮氏犹豫一瞬后点头,“也好。”
今日办宴,事务繁多,她也不好一直守在这儿。
药都抹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简短叮嘱两句后,阮氏便起身走了,李蕖敲门后进入内室。
萧北鸢端坐在椅子上让翠玉梳头,李蕖环顾一圈,确定屋内没有闲杂人等,咧嘴笑着冲她利落抱拳,“萧四小姐,多谢了。”
萧北鸢心思一转,很快猜到谢从何来。
面对想要当昭王侧妃的人,她笑不出来,偏偏对方又满脸笑容态度真诚。
萧北鸢心里拧巴,最后不冷不热的回道:“五小姐不必客气,我和窈真也不是帮你,是丁二他们欠收拾。”
哪怕换了别的姑娘,她们也不能眼看着丁二这么泼脏水。
李蕖拖了把椅子坐到萧北鸢面前,歪着身子坐进去,大眼睛眨啊眨,“可是我想当昭王侧妃,你不是该讨厌我吗?”
想不到她就这么直白的把话挑到了明面上,萧北鸢深吸气,肉眼可见的鼓起腮帮子,气恼的别过身不看她。
“一码归一码。你想当昭王侧妃是你的事,他们胡说八道就是他们不对。”
她看不惯的是这种恶意中伤的行为,跟中伤的对象是谁没关系。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严苛,哪怕只是一个乡野村妇,也不该任由别人如此非议践踏。
嘴里喷出来的是唾沫星子,落在人身上,就可能变成石头,甚至是逼死人的刀子。
李蕖闻言,眼中光彩大盛,声调陡然拔高,“你是这么想的啊!”
萧北鸢转回去看着她,眉心微蹙,不明白她突然激动个什么劲儿。
李蕖将椅子拉近一些,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回京这些时日,我听多了恭维奉承,也见多了或明或暗的讥讽,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样的……嗯,怎么说呢,就很有意思。”
都不说外人,便是大伯家的两个堂姐,也在背地里嘲笑她的肤色,说她是沙堆里刨出来的。
今日撞见丁二他们胡说八道的人若是换了堂姐,她们肯定只会装没听见。
想不到李蕖会同她说这些,萧北鸢惊诧的微微张着嘴。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李蕖笑着说出这些话,她这心里……还有点酸酸的。
在西州纵马驰骋自由洒脱的五小姐,回到京都,背上各种教条的枷,肯定难以适应,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这人还怪可怜的。
萧北鸢不说话,李蕖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说道:“哎,你喜欢马吗?我从西州带了几匹良驹回来,就在后头,一会儿我带你去选一匹,就当是给你的谢礼。啊,还有那位杨小姐,你俩各选一匹。”
萧北鸢有些难以招架她的热情,摇头拒绝,“不必了……”
她可没忘记李蕖想当昭王侧妃。
这种大立场,她必须得站住了!
李蕖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却很细。
她偏着头往左看看,又往右看看,一时抿嘴,一时蹙眉,纠结到萧北鸢梳好头,心里也有了决定。
“你先出去,我同你们小姐说几句话。”
翠玉紧张的看向萧北鸢,直到主子点头示意,才满心忐忑的退出房间。
李蕖再度将椅子拉近,声音压得极低,“放心吧,我没想当昭王侧妃,昭王也不会纳侧妃。”
说起来,今天让她惊讶的除了萧北鸢,还有一个轩辕璟。
李家给出诸多益处,说只要让她当侧妃,日后安西军与昭王府便是一家人。
这位昭王殿下语气不轻不重,却拒绝得无比坚决。
李蕖伏在扶手上,眼里满是赞赏,“王爷说了,山河壮阔,好景万千,然风月之事,得郡主一人便占尽春秋。我相信,他和你的郡主姐姐,一定有着极深极重的感情。”
这也是她决定对萧北鸢坦诚相告的原因之一,可别给人家闹出什么误会。
萧北鸢微微后仰,笑容不自觉溢出来,“真的?”
“骗你做什么。还有啊,我压根儿没想当什么昭王侧妃,只是有些事……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相信我,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说罢,李蕖勾住萧北鸢的脖子,严肃叮嘱,“我怕你着急上火才同你说的,别告诉别人啊!”
而后站起身,收着劲儿拍了下她的肩膀,“走,带你去选马。”
萧北鸢朗声应着,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乐呵呵跟上去。
两人走出房间,外头除了翠玉和李蕖的贴身丫鬟灿儿,还有一位李府的嬷嬷。
翠玉看了眼萧北鸢脸上的伤,上前道:“小姐,二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