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建春将最后一页文件轻轻合上,指尖在封面上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眼神褪去了方才翻阅材料时的专注,添了几分沉稳与坚定:“张院长,我理解您的顾虑。咱们医院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只是‘医院工作人员’这一个单薄的身份标签。他们可能是刚毕业不久、还在向父母报平安的孩子,是每天盼着爱人回家热饭的丈夫或妻子,也可能是要辅导孩子功课的父母,是逢年过节要走亲访友的亲友。每个人都是鲜活多面的个体,有柴米油盐的难处,也有各自擅长的闪光点。只有真正看清这一点,才能走进他们心里,摸清每个人的特长,也才能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让每个人在岗位上都能发挥自己的优势出来。”
张佑安看着身旁的年轻人的认真,听着田建春的话,脸上渐渐绽开了满意的笑容。
他轻轻拍一拍田建春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欣慰:“你能有这份认知就好。医院的管理工作千头万绪,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咱们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来,没有办不成的事。”
他凝视着田建春,眼底的赞许藏不住、不管是因为刚接到任命消息还没来得及浮躁,还是田建春本身就有这份沉稳心性,至少目前看来,这孩子没有年轻人常见的急躁与冒进,这让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
张佑安心里跟明镜似的,不用特意去问也清楚,田建春和市局那边交情不浅,想必早就知道了任命的消息,比县局正式通知要早得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田建春的态度和以后的措施,这才是医院未来能平稳过渡和后续持续发展的关键。
田建春看着张佑安深邃的目光,心里忽然有些坠坠,‘张院长估计猜到了自己提前知道被任命的消息了!’
他连忙收敛心神,态度愈发谦逊:“张院长,您放心,我后续工作一定稳扎稳打,绝对不会冒进躁进。说实话,医院很多具体事务我还一知半解,往后少不了要您多费心提点。”
见田建春如此识大体、放低姿态,张佑安轻轻舒了口气,赞许地点点头:“你别有压力,我最早离开医院也得等审计工作结束。要是你这边需要,我陪你到年底交接完也没问题。”
看着田建春脸上瞬间绽放的灿烂笑容,张佑安心里也暖烘烘的 —— 人这一辈子,谁不期待自己的价值被认同、被看重、被需要呢?
“那可太好了!”
田建春眼睛一亮,顺势说出了酝酿许久的话,“张院长,年后您还是回来,当院长顾问吧?”
这是他接到杜逢春电话后,跟魏忠仁私下沟通时俩人一致的想法。
张佑安却摆了摆手,语气诚恳:“建春啊,谢谢你的心意。但我要是正式退休了,就不适合再回医院做顾问了。若是我去了其他医院任职,还能以外部人员的身份帮你提提建议、规避风险;可要是我留在本院当顾问,反而容易造成权责不清,到时候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给你添乱,影响你开展工作。”
田建春望着张佑安恳切的神情,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之前魏忠仁就跟他提过这种担忧,还说凭他对张佑安的粗浅了解,对方大概率不会同意返聘。
如今听张佑安亲口说出,他虽有遗憾,却更敬佩张佑安的通透与顾全大局。
“那好吧,”
田建春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舍与期盼还有惆怅,“那以后我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去家里跟您请教,您可千万别嫌我烦、不理我啊。”
张佑安被他逗得呵呵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随时来!”
经过这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俩人之间的距离反而比之前更近了几分,多了些亦师亦友的默契。
“话说回来,” 张佑安补充道,“老周和老沈都是医院的老人了,为人正直,能力也强,他们俩肯定会好好配合你工作的。”
此刻,办公楼另一侧的走廊里,周逸群和沈海涛并肩站着,抬头望了望窗外早已漆黑的夜空。
会议室的门依旧紧闭着,里面的谈话似乎还没结束。
俩人相互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 有对张佑安即将离任的不舍,也有对田建春上任后的期许,还有几分对医院未来的忐忑,各种滋味在心头交织翻涌。
而在办公室主任张景程的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他桌面的小台灯,略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不大的空间,显得有些压抑昏暗。
自从得知新院长是田建春的消息后,他的心情就像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羡慕田建春的年轻有为、背景深厚,嫉妒他能破格提拔成为院长,又腻烦这种 “外人” 来主导医院事务,甚至闪过一丝 “以后找点儿小麻烦给他添堵” 的阴暗念头。
但他很快又摇了摇头,自嘲地叹了口气:算了吧,这个院长的位置,不是田建春也会是别人,总归轮不到自己这个资历不够、背景平平的办公室主任。
不知不觉间,早已过了下班时间。
整栋办公楼里,除了会议室、院长室和办公室主任室还亮着灯,其他科室都已是黑黢黢的一片,寂静无声。
张佑安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六点,站起身来说道:“这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就聊了这么久。走吧,你不是说要请我们吃饭吗?看看老周他们几个在干嘛。”
俩人起身,仔细关好会议室的灯和门,刚走到走廊拐角,就看到周逸群、沈海涛和张景程三人的办公室门都开着、散发的灯光照亮了走廊。
张佑安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田建春,田建春心领神会,笑着提高了音量:“周院长、沈院长、张主任,忙完了吗?”
三人闻声分别从各自办公室走了出来,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落在田建春和张佑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