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转瞬即逝，瀚海关这座饱经风霜的古老雄关，已然脱胎换骨。
斑驳的古墙被一种巧妙的模块化、结构化加固法所重塑，巨石间的缝隙被金属构件咬合，浑然一体，稳如磐石。
每一处垛口旁，都伫立起一座标准的预制箭楼，里面冰冷的制式城防重弩张开了狰狞的獠牙。
滚木礌石被精心打磨编号，如同军卒般在指定的壁龛中枕戈待旦。
一罐罐粘稠刺鼻的炽热火油，按照射程远近分区安置，只待令下，便会沿着预设的沟槽倾泻成致命的火瀑。
一张立体的、只为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死亡之网，已在这关隘之上悄然织就。
这天刚破晓，骁将陈平带着一身洗刷不尽的沙尘，甲胄染着夜露也未及卸下，便径直闯入了萧凌云设在关内、以青石砌就的新营帐。
他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瞳孔却亮得惊人，那是连夜奔袭后的疲惫与极度亢奋的交织。
甚至他指向沙盘的手指，指尖还残留着高原寒夜渗骨的冰凉。
“首席！”陈平的嗓音带着风沙打磨过的粗砺和毫不掩饰的急迫，“急报！天眼那边刚刚传来研判！妖蛮在动，是战役级的力量投送，绝非小打小闹！”
他一步跨到桌案前，布满老茧的手指重重按在摊开的沙盘上，沿着预设侦察扇面的轨迹快速向西移动：
“卑职昨夜亲率一级侦搜队，走预设隐蔽通道向西深入三百五十里，自黑石堡那片阴森废墟侧后迂回。”
手指最终狠狠戳在标记着“黑风坳”的坐标上。
“抵近侦察！坳口已发现敌建立的战术支撑点！是被一支整族迁移来的妖蛮部族占据！”
“兵力足有万数，皆为青壮战兵，披挂齐整，兵器寒光凛冽，气焰冲天！绝非寻常散兵游勇，分明是其主力先锋的大营！”
“卑职在坳顶背风处潜伏确认了整整一个时辰，那战旗图腾……是黑龙山那位蛮祝阿鲁西的同族血亲——黑沙部落！”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钩子盯着萧凌云：
“多方情报交叉印证，敌主力各部已在腹地完成集结动员，就缀在这黑沙部落的屁股后面！距离，至多一到两日的脚程！”
萧凌云的目光也落在那片被手指重重点出的位置，指节习惯性地轻轻敲击着沙盘上象征妖蛮腹地的区域，眉头缓缓聚拢，声音不高，却重若千钧：
“看来……那位阿朵公主，手段确实凌厉。这三个月，我们的暗桩日夜不休，摧毁了他们不知多少天地血器法阵的节点，她竟还能全部修缮……”
“先头就投入整整一个部族的精锐，那腹地里隐藏的主役，怕是不下十万之众，甚至更多……”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冷声道：“这位公主的胃口，是想一口吞下瀚海啊！”
陈平踏前一步，手指再次狠狠戳在黑沙部落的位置上：“首席！您当日剑斩蛮祝阿鲁西一臂，更是毁了他安身立命的法器！”
“这黑沙部作为他的宗族亲卫，此时被推在最前锋来势汹汹，是来寻仇的！凶戾之气更甚十倍！”
“黑沙部落……阿鲁西的亲兵……”萧凌云咀嚼着这个名字，唇边竟扯开一丝冰冷的弧度，眼神深处却毫无笑意，只有一片酷寒。
“倒是个记仇的。当日断臂之痛，他终究是日夜煎熬，念念不忘啊……”
他顿了一下，目光投向帐外校场中正在训练，面孔虽还青涩却已有铁血雏形的斥候们，语气陡然变得肃杀：
“若非这三个月，我等呕心沥血，训出这批能钻天入地的耳目探哨，还真要被黑沙这万人先锋，给狠狠地突然一把了。”
萧凌云缓缓直起腰，那身玄青色的甲胄在晨曦微光下流淌着坚硬的质感。
他伸出指尖，沿着沙盘上象征瀚海关隘那道生死分界线的曲线轻轻划动，动作优雅却致命，如同剑客在描摹着对手最脆弱的颈脉。
“传令！全军，即刻进入一级战备。睡觉，甲胄就是被褥；闲时，战刀就是枕席。让所有人，随时准备迎接一场滔天的血雨腥风！”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沉沉笼罩着瀚海关。
城头悬着的青铜警铃毫无征兆地炸响，凄厉的铃声瞬间撕碎了深夜的死寂。
守夜士卒的三更梆子还没敲到头，西北戈壁的尽头，风沙已裹挟着遮天蔽日的尘雾咆哮而来。
黑沙部落的突袭，如同黑暗中淬了剧毒的匕首，无声却狠辣地刺向这座看似沉睡的雄关。
“敌袭！黑沙蛮子！黑沙部落扑上来了！”
了望塔顶哨兵的嘶吼带着破音，如同砂纸摩擦石头，瞬间点燃了整座关隘。
报警的铜锣紧跟着被疯狂擂动，哐哐巨响震荡着城砖，无数个营房顷刻间灯火通明。
沉重的脚步声、甲胄摩擦声、军官的厉喝声汇成一片汹涌的潮汐。
中军营帐内，萧凌云正凝神于战术沙盘，指尖划过的正是黑风坳的位置。
骤起的警铃与喊杀让他眸光一厉，顺手抄起旁边几案上沉重的玄铁护臂，边走边系，步履不停。
周身环绕着一股冷肃的杀气，几息之间便已跨出营帐，直登城头。
城外的月光被沙尘遮蔽，显出大片的混沌。
但在这混沌之下，关墙外那片空旷的攻城地上，黑压压如同蚁群般的人影正疯狂地涌向城墙。
前排的妖蛮壮汉赤裸着上身，露出狰狞的图腾刺青。
肩上扛着粗大沉重，浸透了厚厚油脂的云梯，赤红着眼睛，借着夜色的掩护和沙尘的干扰，嘶吼着已冲到了冰冷的护城壕边。
“首席！”
浑身浴血的陈平如同一阵风般从垛口后冲过来，残破的甲叶上还粘着凝结的暗红血块，几处缝隙仍在渗出新鲜的血迹。
他喘息着，眼中是惊怒交加的急迫，“大事不妙！为首冲城的那个蛮子头领……是阿鲁多！卑职在黑水部宴会上见过王庭传阅的勇士图鉴，错不了！”
他猛地指向关下那片骚动黑暗中最醒目的地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