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上的惊涛骇浪,最终被萧砚以雷霆手段和皇帝那看似模糊实则偏向的沉默暂时压了下去。周文远等人被斥为“捕风捉影,危言耸听”,罚俸半年,小惩大诫。格物院非但未被查封,反而因献弩有功,得到了皇帝一句“用心办差”的口谕,地位无形中更加稳固。然而,笼罩在京城上空那层名为“忌惮”与“敌意”的阴云,却并未消散,反而因这场未竟的风波而更加浓重沉郁。永昌侯府那扇朱漆大门后,压抑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只等一个宣泄的出口。
这出口,来得猝不及防,且带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几乎就在朝堂风波平息后的第三日,一场恐怖的阴霾,如同瘟疫本身,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京城。起初只是南城贫民聚集的“泥鳅巷”传出零星消息,说有人上吐下泻,一夜暴毙,死状凄惨,浑身发黑。京兆府的仵作只当是寻常时气不正,或是饮食不洁,草草记录,并未深究。
然而,死亡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迅速扩大,且带着致命的传染性。
仅仅数日,泥鳅巷及周边几条街巷,倒毙者已达数十!症状如出一辙:剧烈的呕吐、喷射状的腹泻(排泄物如同浑浊的米泔水),迅速导致严重脱水,眼窝深陷,皮肤失去弹性,肌肉痉挛,最终在极度的痛苦和衰竭中死去,死后皮肤常呈青灰色。恐慌如同瘟疫本身,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南城,并迅速向其他城区蔓延。
“瘟神爷发怒啦!”
“是霍乱!是烂肠瘟啊!沾上就死!”
“快跑啊!城南不能待了!”
绝望的哭喊、惊恐的尖叫、疯狂的奔逃…昔日繁华的街巷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店铺关门闭户,行人寥寥无几,人人自危,脸上蒙着布巾,眼神惊惶。空气中弥漫着呕吐物、排泄物和焚烧艾草、硫磺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怪味。不断有板车推着盖着草席的尸体,在官兵的驱赶下,仓惶地运往城外乱葬岗。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片末日般的恐慌与死寂。
皇宫震动,朝野震惊!
太医院院正、年过七旬的国手张济民,带着一众御医匆匆赶赴疫区。然而,面对这来势汹汹、从未见过的烈性时疫,御医们引经据典,开出无数清热祛湿、扶正固本的方子,灌下去的药汁如同石沉大海,病患的死亡速度丝毫未减。张院正看着一个个在自己眼前迅速脱水、扭曲、死去的病人,老泪纵横,捶胸顿足:“此疫凶戾,非人力所能抗!恐…恐是天罚啊!”
“天罚”二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早已在恐惧中发酵的谣言!
“是格物院!一定是他们!研究那些妖魔鬼怪的东西,触怒了上天!”
“没错!宫宴上那女人弄鬼,我就知道不是好东西!现在报应来了!”
“什么神臂弩,什么琉璃灯!都是邪术!引来瘟神了!”
“砸了格物院!烧死那个妖女!平息天怒!”
恶毒的流言如同瘟疫的帮凶,在惊恐的人群中飞速传播、扭曲、放大。恐慌迅速转化为指向明确的仇恨!一些被恐惧冲昏头脑、或被有心人暗中煽动的暴民,开始聚集,目光凶狠地望向靖王府方向,望向那座被视为“祸乱之源”的格物院!
靖王府内,气氛凝重如铅。
萧砚的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桌案上堆满了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送来的紧急疫报,触目惊心的死亡数字和混乱描述,像一把把重锤敲在心头。幕僚们面色沉重,争论不休。
“世子!当务之急是封锁南城,严禁出入!防止瘟疫扩散!”一名幕僚急声道。
“封锁?南城数十万百姓,一旦封死,无异于坐视他们尽数死绝!必将激起滔天民变!”另一人激烈反驳。
“太医院束手无策,张院正都说是‘天罚’了…这…这人力如何能抗?”
“那些暴民已经聚集起来了!矛头直指格物院和沈先生!一旦冲击王府…后果不堪设想啊世子!”
萧砚坐在主位,剑眉紧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刚刚由暗卫送来的密报,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永昌侯府几位心腹管事近日频繁出入南城几处茶楼酒肆,以及向几个地痞头目“慷慨解囊”的细节。他眼底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永昌侯!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沈微走了进来。她换下了平日的工装,穿着一身素净的靛蓝布裙,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她的出现,让嘈杂的争论瞬间安静下来。
“世子。”沈微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我去南城。”
“不行!”萧砚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吼出声,猛地站起身,“那里现在就是地狱!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你…”他看着沈微那双沉静如渊、却燃烧着某种奇异火焰的眼眸,后面的话竟噎在了喉咙里。
“正因为太医院束手无策,正因为这是‘地狱’,我才必须去。”沈微迎上萧砚担忧而焦灼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我不是去送死,我是去救人。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一位幕僚忍不住失声问道,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对。”沈微的目光扫过众人,“这不是什么‘天罚’,这是一种烈性的肠道传染病,由一种极其微小的、肉眼不可见的‘蛊虫’(她只能用古人能理解的词汇)引起,通过被污染的水源和病人的排泄物传播!只要阻断传播途径,控制传染源,就有希望控制疫情!”
“蛊虫?微小不可见?”张院正若在此,怕是要斥为无稽之谈。幕僚们面面相觑,眼中的怀疑并未散去。
“沈微!”萧砚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眼中是深沉的恐惧,“太危险了!那些暴民…”
“正因为有暴民,有谣言指向格物院,我才更要去!”沈微用力挣脱他的手,眼神锐利如刀,“躲在王府里,只会让谣言愈演愈烈,让格物院坐实了‘祸源’之名!让永昌侯那帮人看笑话!我要去疫区,用事实告诉所有人,格物院不是什么邪魔外道,我们带来的,是救命的法子!世子,我需要你的支持,不是阻拦!”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那是一种直面死亡深渊也要劈开一条生路的决绝!
萧砚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书房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良久,萧砚眼中那激烈的挣扎终于化为一片深沉的、带着痛楚的坚定。他缓缓松开手,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好!你去!本王亲自带兵,为你开道!护你周全!传令!调王府亲卫‘玄甲营’,随本王与沈先生,即刻前往南城!封锁南城各要道,只准进,不准出!违令者,斩!”
“是!”亲卫统领雷厉风行地领命而去。
当沈微在萧砚及数十名精锐玄甲铁骑的护卫下,踏入南城地界时,扑面而来的景象,让见惯了风浪的萧砚都感到一阵窒息。
死寂!令人心悸的死寂取代了往日的喧嚣。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和排泄物的酸臭,混合着劣质烧酒和焚烧艾草、硫磺的刺鼻烟雾。街道两旁,门户紧闭,窗户后是无数双惊恐绝望的眼睛。偶尔有门扉开合,便是抬出用草席卷裹的尸体,被面无人色、同样摇摇欲坠的亲属或邻居,用板车拖向城外。路边墙角,蜷缩着呻吟的、或已无声息的病患,苍蝇嗡嗡地围绕着他们。
一处临时征用的富商宅院,被充作疫病收容所。还未进门,就能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和绝望的哭泣。门口守卫的兵卒都面蒙布巾,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沈微深吸一口气,那股浓烈的死亡气息让她胃部一阵翻腾,一股沉重的、如同巨石压顶般的责任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系统!启动环境扫描!目标:疫区空气、水源、病患排泄物样本!分析病原体!最高权限!能量优先供应!”她在心中急速命令。
【最高权限授权确认!启动广域扫描及深度分析…】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未知烈性病原微生物!正在比对数据库…】
【能量消耗加剧…10%…20%…】
【分析中…检测到大量弧状菌体特征…符合霍乱弧菌(古典生物型)99.7%匹配度…】
【传播途径确认:水源污染(被患者排泄物污染的地表水、浅井水)、食物污染、接触传播…】
【数据库匹配成功!解锁《霍乱防治紧急手册(基础版)》!解锁《简易消毒剂制备方案》!解锁《磺胺类前体药物简易提取与合成路径(植物碱转化法)》!能量消耗:50%!当前能量储备:中等偏低!】
冰冷而详尽的信息流瞬间涌入沈微脑海,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亮了明灯!果然是霍乱!水源污染是关键!
“取生石灰!大量生石灰!还有木炭!”沈微立刻转身,对跟在身边的王府管事下令,语速极快,“立刻组织人手,在收容所外围挖深坑,所有病患排泄物必须用生石灰覆盖深埋!所有呕吐物污染的衣物、地面,撒生石灰覆盖!收容所内所有饮用水,必须煮沸至少一刻钟才能饮用!所有接触病患的人,包括医者、兵卒,必须用煮开过的水加盐频繁洗手!快去!”
管事被她一连串的命令砸得有点懵,下意识地看向萧砚。
“照沈先生说的做!立刻!马上!”萧砚毫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
“是!”管事不敢怠慢,立刻带人飞奔而去。
沈微则快步走进收容所内。里面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昏暗的光线下,草席铺地,躺满了痛苦呻吟的病人。呕吐物和排泄物的污秽遍地,气味令人窒息。几个临时请来的郎中(御医根本不敢深入)和几个胆大的妇人,正手忙脚乱地给病人灌着黑乎乎的药汁,或者试图用艾灸,效果微乎其微。
“住手!”沈微看到一个老郎中正要把一碗不知名的汤药灌给一个已经严重脱水、陷入昏迷的孩童,立刻厉声喝止。
那老郎中吓了一跳,不满地抬头,看到是一个年轻女子,更是恼怒:“你是何人?在此大呼小叫!耽误了救人,你担待得起吗?”
“我是靖王府格物院沈微。”沈微没时间废话,指着那碗药,“你给他喝什么?”
“自然是清热祛湿、固本止泻的方子!这是祖上传下来的验方!”老郎中梗着脖子。
“没用的!”沈微声音严厉,“他需要的是水!是盐!是糖!他现在不是湿热,是脱水!是电解质紊乱!再灌这些苦水下去,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胡说八道!”老郎中气得胡子直抖,“黄口小儿,懂什么岐黄之术!脱水?什么电…胡说!分明是疫邪入体,湿毒内蕴!老夫行医四十年,难道还不如你一个女娃娃?!”
“行医四十年,你救活了几人?”沈微毫不客气地反问,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濒死的病人,“看看他们!上吐下泻,津液枯竭,皮肤松弛,眼眶深陷,四肢冰冷!这是典型的脱水症状!当务之急是补充他们丢失的水分和盐分!而不是用那些不对症的苦寒药加重肠胃负担!你所谓的验方,在真正的瘟疫面前,就是催命符!”
“你…你妖言惑众!”老郎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微,“定是你这妖女带来的灾祸!还敢在此妄议医道!滚出去!”
周围的病患家属和几个郎中也纷纷投来怀疑和愤怒的目光。沈微的话,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够了!”萧砚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凛然威压,冰冷的目光扫过那老郎中,“沈先生是奉旨办差!她的方法,本王担保!再有阻挠者,以抗旨论处!”
老郎中被萧砚的气势所慑,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不敢再言。
沈微不再理会他,迅速蹲下身,检查那个昏迷的孩童。脉搏微弱而快速,皮肤冰冷湿黏,弹性极差,眼窝深陷。“快!拿干净的温开水来!加盐!再加点糖!要快!”她一边吩咐,一边在脑海中急速命令:“系统!物质转换:目标——大蒜素高浓度提取液!剂量:足量!能量消耗不计!”
【指令确认!物质转换启动…以库存大蒜为原料…高效萃取…能量消耗:10%…转换完成!获得‘大蒜素浓缩液(初级抗菌)’*100份(每份10ml)。】
光芒一闪,沈微宽大的袖中,悄然多了一个沉甸甸的皮质水囊。她立刻取出一个干净的小瓷瓶,倒出一点散发着浓烈辛辣气味的金黄色粘稠液体。
“用温水化开,少量多次,喂给他!”沈微将小瓷瓶递给旁边一个还算镇定的妇人,同时指挥人给孩童喂稀释的盐糖水。
她又迅速起身,走到收容所中央,提高声音,用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喊道:“所有还能动的人听好!这不是天罚!这是一种可以预防和治疗的恶疾!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
“第一!所有饮用水,必须烧开!烧滚至少一刻钟!不喝生水!”
“第二!饭前便后,用煮开过的水加盐洗手!没有盐,就用草木灰水使劲搓洗!”
“第三!病人的呕吐物、排泄物,必须用生石灰覆盖,深埋!弄脏的地面、衣物,撒生石灰或者用滚水烫洗!”
“第四!照顾病人的人,用厚布蒙住口鼻!”她说着,拿出几块提前准备好的厚棉布(浸过盐水晾干),示范着将口鼻严密包裹起来,“就像这样!减少吸入病气!”
“第五!症状轻的人,多喝煮开过的淡盐水!症状重的,到我这里来领药!”
她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在绝望的深渊中投下了一丝希望的光。看着那个被灌下盐糖水和金黄色药液的孩童,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不再剧烈抽搐,周围的人眼中渐渐燃起了一丝微弱的求生之火。
沈微立刻投入了紧张的救治和组织工作。她指挥王府带来的人手和部分清醒的百姓,迅速划分出隔离区(重症、轻症、疑似)、清洁区。组织妇女烧水、煮盐、熬制简易的补液盐糖水(开水加盐加少许糖)。亲自示范如何制作简易口罩(多层棉布缝制,中间夹一层木炭粉)。将珍贵的大蒜素浓缩液稀释,优先用于重症患者。同时,派出小队,由王府侍卫带领,带着生石灰,深入疫区最严重的街巷,寻找并封锁被污染的公共水井,张贴告示,宣讲防疫要点。
她的身影在混乱污秽的收容所内穿梭,靛蓝的布裙沾上了污渍,简易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的眼睛。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顺着脸颊滑落,她却浑然不觉。指挥若定,条理清晰,仿佛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与周围地狱般的景象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萧砚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她身边,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他带来的玄甲营士兵,一部分在收容所外围维持秩序,执行封锁和消毒命令;一部分则化整为零,在沈微派遣的小队中担任护卫,强硬的执行力确保了每一项防疫措施得以迅速推行。看着沈微在污秽与死亡中奔走,看着她因疲惫而微微摇晃却依然挺直的背影,萧砚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心疼与骄傲交织,最终化为更深的守护决心。
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沈微几乎榨干了自己的每一分精力。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嗓子因为不断宣讲指挥而嘶哑。但收容所内的秩序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呕吐腹泻的病人开始减少,轻症患者补充了盐糖水后,病情得到了控制,不再恶化。一些原本濒死的重症患者,在及时补充水分和大蒜素(虽不能根治,但强大的抗菌作用抑制了继发感染,为身体赢得恢复时间)的作用下,竟然奇迹般地熬了过来!虽然死亡依然存在,但新增的重症和死亡率,开始呈现断崖式下跌!
希望的曙光,艰难地穿透了死亡的阴霾。收容所内,开始有了低低的、带着劫后余生般庆幸的啜泣和感谢声。沈微的名字,不再仅仅与“妖女”、“祸源”相连,开始悄悄地在幸存者口中,被唤作“活菩萨”。
然而,就在这初现的曙光之下,最深的黑暗与恶意,裹挟着狂暴的愚昧,汹涌而至!
格物院外,人声鼎沸,如同沸腾的油锅!
“砸了这妖窟!烧死妖女!”
“就是他们搞的鬼!天罚就是他们引来的!”
“交出妖女!还我家人命来!”
黑压压的人群,足有数百之众!他们大多是失去亲人的南城百姓,被巨大的悲痛和恐惧扭曲了心智,其中更混杂着不少眼神凶狠、手持棍棒铁器的地痞无赖,显然是被人煽动组织起来的。他们挥舞着简陋的武器,疯狂地冲击着格物院紧闭的大门和高墙!石块、烂菜叶、臭鸡蛋如同雨点般砸向院墙和紧闭的大门,发出砰砰的闷响。愤怒的咆哮和恶毒的咒骂声浪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保护格物院!保护沈先生的心血!”工坊内,以陈铁手、王氏为首的核心工匠和学徒们,手持能找到的棍棒、铁锹、甚至是半成品的弩臂,死死堵住大门和各个入口,脸上充满了愤怒和决绝。他们亲眼见证了沈微的付出,深知格物院的价值,绝不容许它被暴徒践踏!
“开门!再不开门就撞开了!”
“烧!烧死他们!”
几个壮汉抬着一根粗大的原木,在人群的呐喊助威下,狠狠撞击着格物院厚重的包铁木门!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栓剧烈晃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声低沉雄浑、穿透云霄的号角声,如同九天龙吟,骤然响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紧接着,是沉重整齐、如同闷雷滚动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玄甲营!列阵!”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响彻云霄!
只见长街尽头,一片黑色的钢铁洪流,如同决堤的怒潮,汹涌而来!当先一骑,正是萧砚!他一身玄甲,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俊美的脸庞如同寒冰雕刻,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凛冽如实质的杀气!在他身后,是数百名全身笼罩在精良玄甲之中的靖王府亲卫!他们手持锋利的陌刀,肩并肩,排成紧密的钢铁方阵,步伐整齐划一,每踏前一步,都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
“奉靖王世子令!冲击王府工坊者,视同谋逆!格杀勿论!”萧砚的声音如同寒铁交鸣,冰冷刺骨,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暴徒耳中!
轰!
钢铁方阵在距离人群不到二十步处骤然停步!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数百把闪着寒光的陌刀齐刷刷地斜指向前!森然的杀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刚才还喧嚣狂热的暴民彻底淹没!
抬着撞木的壮汉手一软,原木轰然落地。叫嚣的地痞无赖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那些被煽动的百姓,更是被这恐怖的军威吓得魂飞魄散,哭喊声、求饶声瞬间取代了刚才的怒吼。
萧砚端坐马上,冰冷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最后落在几个明显是头目的地痞脸上,如同在看一群死人。他缓缓抬起右手,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拿下为首煽动者!其余人等,立刻散去!再有滞留冲击者,杀!”
“杀!杀!杀!”数百玄甲卫士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如同虎入羊群,精锐的王府亲卫瞬间扑出,精准地将人群中那几个试图躲藏的地痞头目揪了出来,按倒在地。其余暴民如同被沸水浇到的蚂蚁,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片刻之间,刚才还汹涌澎湃的人潮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个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煽动者。
格物院的大门缓缓打开,陈铁手等人看着门外肃立的钢铁之师,看着马背上那个如同战神般的身影,激动得热泪盈眶。
而此刻,南城收容所内,沈微刚刚给最后一个重症病人喂下稀释的大蒜素药液。她疲惫地直起身,揉了揉酸痛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腰背。一个满身尘土的侍卫匆匆跑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微的动作顿住了。她缓缓抬起头,望向格物院的方向,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和距离,看到了那支如同定海神针般的玄甲铁军,看到了马背上那个为她劈开血路、挡住所有明枪暗箭的身影。
愤怒吗?当然有。对幕后黑手的愤怒,对愚昧暴行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劫波、目睹黑暗后反而更加澄澈的坚定!如同淬火后的精钢!
她深深吸了一口依旧带着淡淡腐臭的空气,却仿佛从中汲取到了新的力量。她知道,这场与瘟疫、与愚昧、与恶意的生死时速,还远未结束。但手中的“药”不能停,心中的“火”不能灭!
她转身,走向下一张病床,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下一组补液盐,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