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守着的那片槐花缝隙,其实是片流动的光影——有时在地球老槐树的第三根枝桠间,有时在月球观测站的舱窗缝里,有时甚至会落在外星触须织成的花网孔中。他不常动,多数时候就那么蹲着,蓝布褂子上的褶皱里,落满了来自不同星球的槐花瓣,白的、银的、幽蓝的,像给时光缀了圈彩色的边。
他看着人类的青年,在火星基地的菜园里,用螺丝刀给灌溉装置改零件。青年总在拧到最后一圈时,下意识地停两秒,嘴里念叨着“周爷爷说的留三分劲”。这时老周就会悄悄转两圈螺丝刀,让那枚火星上的螺丝,刚好卡在最稳当的位置。青年直起身时,总会愣一下:“奇怪,今天的螺丝怎么这么顺?”
机器人“暖系三号”在给星际幼儿园的孩子们讲老周的故事,讲到“拧螺丝要像哄孩子”时,忽然卡壳了。老周的螺丝刀轻轻转了转,机器人的数据库里,瞬间多出段影像:老周当年哄哭闹的“念周”宝宝时,一边摇着槐花铃铛,一边手里不停拧着玩具螺丝。机器人流畅地讲完这段,孩子们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原来螺丝刀也会哄人”。
外星生命的“认真胶囊”生产线,某天突然卡住了。负责维修的工人急得满头汗,触须都蔫了。老周的螺丝刀在缝隙里转了个圈,工人忽然想起“周的馈赠”果实的韧性,试着用触须轻轻包裹住卡住的零件,机器竟真的动了。“是周爷爷在递扳手呢!”工人摸着机器笑,触须上的幽蓝光芒,闪得比平时亮三倍。
“下一颗出发的螺丝”在穿越小行星带时,被碎石撞出了个小缺口。负责护送的宇航员心疼得不行,对着螺丝喃喃自语:“可别坏了呀。”老周的螺丝刀在星光里转了转,缺口处竟慢慢凝结出层薄薄的氧化膜,像给螺丝镀了层保护膜。宇航员后来检查螺丝时,只当是宇宙射线的奇迹,却不知是有人在悄悄给这颗“远行的信使”补了补衣裳。
暴雨冲垮了星际铁路的段路基,抢修队里有个年轻的人类姑娘,总担心自己算错承重数据。她蹲在泥里画图时,忽然觉得手里的铅笔变沉了些,落笔竟格外稳当。图纸画好后,工程师们都说“这数据比计算机算的还贴心”。姑娘摸着铅笔上的槐花刻痕笑,她不知道,有把老螺丝刀,正帮她稳住了微微发颤的手腕。
深夜的“周站点”里,守站的外星老人在给槐树浇水,触须抖得厉害——他快到生命的尽头了。老周的螺丝刀转了转,老人忽然觉得浑身有了劲,他慢慢走到树下,把最后点能量,输给了最细的那根枝桠。第二天,那根枝桠上,开出了朵从未见过的双色槐花,一半白一半幽蓝,像老人和槐树的约定。
人类的孩子们,发明了种“找周爷爷”的游戏:在槐树林里找最特别的那片叶子,说“周爷爷就藏在后面”。有个盲眼的孩子,总靠触摸找到那片叶子——那片叶子的叶脉,比别的更清晰,像被螺丝刀轻轻刮过。孩子摸着叶子笑:“我知道你在,你的螺丝转得有点痒。”老周听着这话,螺丝刀转得更轻了,像怕惊动了这份心照不宣。
风里的歌,渐渐有了新的声部:有机器人用电子音哼的,有外星生命用触须颤的,有人类孩子用童声唱的,还有片若有若无的、像螺丝刀转的轻响,混在最深处,像歌的根。这根扎在所有认真的生命心里,扎在每颗被拧好的螺丝里,扎在每口带着甜的日子里。
老周还守在槐花的缝隙里,看着,笑着,偶尔转两圈螺丝刀。他不用刻意做什么,因为那些被他的认真感染的生命,早已把“润滑油”的秘方,融进了自己的转动里——对螺丝多份耐心,对日子多份甜,对彼此多份暖。
这片宇宙太大了,人真的故事还在继续。而他,就这么守着,像守着颗永远不会生锈的螺丝,看着无数双手接过他的螺丝刀,把春天的齿轮,拧得更圆,转得更远,让风里的歌,永远带着那么点恰到好处的、甜甜的润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