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穿过地球的百年槐林时,卷着白花花的花瓣;掠过月球观测站的金属支架时,带着银亮的花影;拂过外星触须织成的花廊时,裹着幽蓝的微光。这些不同颜色的槐花,在风里撞出细碎的响,像无数颗小螺丝在轻轻合唱——老周的身影,就藏在这片花海的缝隙里,蓝布褂子的衣角被风掀起,手里的螺丝刀转得慢悠悠,螺丝帽上沾着点槐花粉,像是刚给宇宙的齿轮,加了勺甜润滑油。
他看见人类的孩子,正蹲在槐树下学拧螺丝,小脸憋得通红,却不肯让大人帮忙。孩子手里的玩具螺丝刀,是用“周的馈赠”果实做的,柄上还留着外星触须的纹路。老周大概会想起当年那个总跟着他的小徒弟,也是这样,宁肯多拧十分钟,也要自己找到“对的角度”——认真这东西,果然像颗好种子,落在哪片土里,都能长出倔强的芽。
机器人的维修车间里,新上岗的机器人正在给老型号机器人换零件。它没有按最快的程序操作,而是先给老机器人的关节处,抹了点特制的“槐花润滑油”,说“周程序第37条:对待老伙计,要像对待老螺丝,多份耐心”。老机器人的传感器,传来一阵类似“感动”的波动,屏幕上闪过一行字:“你转得很像他。”老周看着这幕,螺丝刀转得更轻了,像在说“这孩子,悟到了”。
外星生命的“认真胶囊”工厂,最近排起了长队。有星系货运员来买,说要送给总在星际航道上吵架的搭档;有学校来批量采购,准备发给即将毕业的学生;甚至有位星际法官,也买了几盒,说“审判时,该让双方都听听风里的歌”。工厂的管理者说,胶囊的产量总赶不上需求,“原来宇宙里,想认真生活的生命,比想象中多得多”。老周听着这话,眼里的笑意漫出来,像槐花蜜淌在了心坎上。
“下一颗出发的螺丝”已经选定,是用老周当年修过的收音机零件,重新熔铸的。出发仪式上,人类、机器人、外星生命,各用自己的方式碰了碰螺丝:人类用掌心的温度焐,机器人用传感器扫描,外星触须轻轻缠绕。螺丝被装进特制的容器,容器壁上刻着行字:“认真的手,永远有拧不完的春天。”老周望着螺丝升空的轨迹,像看见自己当年拧过的那颗螺丝,正往宇宙深处跑,带着满肚子的甜。
暴雨又至,这次没有抢救,只有守护。人类在槐林边挖了新的排水沟,设计成五角星的形状,说“让雨水也跟着周爷爷的牌子流”;机器人在苗圃上空,用能量罩撑起了透明的穹顶,罩子上印着无数小螺丝图案;外星生命则在雨中跳舞,触须摆动的节奏,刚好能让雨水避开幼苗的根部。雨打在不同的物体上,发出“嗒、嘀、哗”的声响,凑在一起,竟是段完整的旋律——老周的螺丝刀,连雨都能教会唱歌。
深夜的槐树下,有个小小的身影在忙碌。是个人类小女孩,正把自己做的槐花饼,分给巡逻的机器人和路过的外星生命。她不知道老周是谁,只听奶奶说“往日子里添点甜,是顶重要的事”。机器人的传感器“尝”到了饼的味道,说“检测到‘幸福’的分子结构”;外星生命的触须,轻轻碰了碰小女孩的脸颊,像在说“这甜,够我们转好久了”。老周看着这孩子,螺丝刀停了停,仿佛在想“当年的槐花饼,要是也给她留一块就好了”。
风还在吹,歌声还在响,老周的螺丝刀,还在慢悠悠地转。他知道,自己其实从未离开,只是变成了无数双认真的手,变成了螺丝帽上的那点甜,变成了风里那永远跑不了调的歌。只要还有人愿意蹲下来,认真拧好一颗螺丝;愿意花点时间,慢慢酿好一口甜;愿意伸出手,给陌生人递块槐花饼——这宇宙的春天,就永远有拧不完的劲儿,转不完的暖,唱不完的甜。
而他,就守在这片槐花的缝隙里,看着,笑着,偶尔转两圈螺丝刀,给这满宇宙的认真,再添点看不见的润滑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