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把女儿从窗边拉回来时,孩子的鼻尖已经冻得通红。\"周爷爷能听见的,\"她帮女儿拢了拢围巾,指尖触到布料上的小熊补丁——这是老周临走前,用她旧毛衣改的,\"等春暖花开,咱们就去看他。\"
窗台上的新收音机还在播放评剧,刘巧儿的唱段翻过一个高音,忽然夹杂进轻微的电流声。林晚秋想起老周带走的那台旧收音机,此刻或许正摆在异乡的桌角,机身贴着的银杏叶标本,该又薄了几分。
清明前的雨总带着寒意。林晚秋整理换季衣物时,从丈夫的棉袄口袋里摸出张纸条,是老周的字迹:\"袖口磨破了,我给你缝了块补丁,在里侧,不显眼。\"她翻到棉袄内侧,果然看见块同色的布料,针脚细密得像机器缝的。
那天下午,快递员送来个大纸箱,是老周寄的。打开一看,里面塞满了晒干的槐花:\"城里的槐花没老家的香,给囡囡做槐花饼。\"箱子底层还压着个布包,里面是双棉鞋,鞋底纳着密密的针脚,是老周让城里的儿媳妇学着做的:\"晚秋骑电动车冷,穿上能暖和点。\"
女儿捧着槐花雀跃不已,非要当天就做饼。面粉飞扬的厨房里,她忽然指着橱柜:\"妈妈,周爷爷以前总在这儿帮我系围裙。\"林晚秋揉面的手顿了顿,想起老周总把围裙带子在孩子背后系成蝴蝶结,说这样像小公主。
五月的第二个周末,林晚秋带着女儿坐火车去看老周。出站时远远看见个熟悉的身影,老周举着块牌子,上面用红笔写着\"欢迎囡囡\",字写得歪歪扭扭,却被雨水洇了又干,留着深浅不一的痕迹。\"怕你们找不着,凌晨就来等了。\"他接过林晚秋手里的行李,肩膀微微下沉,背比去年更驼了些。
老周的新家在城郊的小区,阳台上摆着那台贴满物件的收音机。阳光透过纱窗落在机身上,去年贴的红纸屑早已褪色,却依然牢牢粘在上面。\"每天都给它换电池,\"老周摩挲着那些贴纸,\"晚上不听段评剧,睡不着。\"
女儿在屋里跑来跑去,突然指着书柜上的玻璃罐:\"周爷爷,您还留着这个呀!\"罐里装着她攒的塑料瓶盖,当年老周说要帮她做个万花筒,后来一直没来得及。\"等我找齐材料就做,\"老周笑着拍她的头,\"这次肯定给你做好。\"
临走前那天,老周非要带他们去逛早市。他熟门熟路地走到个摊位前,买了袋女儿爱吃的糖葫芦,又往林晚秋手里塞了包薄荷糖:\"路上晕车吃,我特意问过摊主,这是新到的。\"早市的喧闹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家电动车的刹车片该换了,回去让你丈夫赶紧换。\"
火车开动时,女儿趴在车窗上挥手,看见老周还站在月台上,手里举着那台旧收音机,正对着他们的方向。风吹起他花白的头发,收音机里传出咿咿呀呀的评剧,隔着玻璃隐约能听见。
回到家已是深夜,林晚秋打开阳台的灯,看见晾衣绳上挂着的槐花饼,是临走前老周让带的。女儿已经睡熟,小手里攥着片新捡的枫叶,说是要寄给周爷爷贴在收音机上。
窗外的月光落在书桌上,那里摆着老周送的万花筒,是他连夜做的,筒身上贴着女儿新寄的贴纸。林晚秋转动万花筒,看见无数细碎的光斑在眼前旋转,像极了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惦念——初时或许带着离别的涩,日子久了,却在回忆里酿成绵长的甜。
巷口的风又吹起来,带着槐花香。林晚秋仿佛听见老周的笑声从风里传来,和收音机里的评剧声缠在一起,轻轻落在晾晒的床单上,落在女儿的睡颜上,落在寻常日子的每一个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