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郊野密林到皇城宫门的这段路,漫长而死寂。
顾言欢的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了季微语身上。季微语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传来混合着雨水与泥土的浓重血腥气,更能感受到她隔着湿透的衣料传来的细微颤抖。
“季王妃,” 萧远的声音传来。
“殿下重伤至此,恐难在陛下面前应对周全。你若此刻回头,我尚可为你向陛下求情。”
季微语没有看他,只是感觉怀中的身躯一僵。
就在这时,一个极低极轻的声音,钻入她的耳中。
“听着,
“无论发生什么,咬死兵符是为了追击刺客而遗失。如果……我没撑住,你就说一切都是我逼你的,把所有罪责推到我身上。你得活下去,季家的仇,只有活着才能报。”
她以为自己会听到威胁,听到命令,听到如何串供的战术。却没想到,听到的是一句近乎托付的“遗言”。
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更用力地环住了顾言欢的腰,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抵挡住部分风雨。
萧远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却没再多言。
有些种子一旦种下,再想拔除,就难了。
皇宫,凝心殿。
这里是女帝的书房,殿内燃着上好的龙涎香,暖意融融,与殿外的风雨交加恍若两个世界。
顾言欢与季微语被带到殿中,便无人再理会。羽林卫退守殿外,萧远则被引至偏殿等候。
顾言欢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
画上是两个小儿,男孩英气勃勃,将女孩护在身后,那是她和三皇子顾言宁。
一瞬间,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就在这间书房里,年幼的自己打碎了母皇最爱的琉璃盏,是顾言宁将她护在身后,替她领受了十下戒尺。
季微语察觉到了她的晃动,默默地调整了站姿,用自己的肩,更稳地撑住了她。
不久,殿门被无声地推开。
武英女帝缓步而入。她没有佩戴任何冠冕,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位手握生杀大权的君王。
她没有看跪在地上的两人,而是径直走到那幅画前,用指腹轻轻拂去画框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追忆什么。
整个大殿,静得能听到雨水打在房瓦上的声音,和顾言欢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终于,女帝转过身。
“为了一个外人,”
“弄得如此狼狈。言欢,你就是这样……告慰你三弟在天之灵的?”
她不问罪,不问虎符,直接将顾言欢钉在了“不忠不孝、有负胞弟”的耻辱柱上。
顾言欢惨然一笑,血沫从她的嘴角溢出,让她那个笑容显得无比凄厉。
“母皇,”
“儿臣确实无能。但儿臣在追击顾成时,从他的口中,听到了一个秘密。”
“一个……关于三弟的秘密。”
女帝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在听到“三弟”二字时。
顾言欢知道,鱼饵已经抛下。
“他说,当年给三弟下毒的,另有其人。”
她看着女帝瞬间变得锐利的眼神,说出了那句最致命的话:
“而您……一直都知道。”
“放肆!”
女帝酝酿的风暴瞬间爆发,她一步上前,从未如此失态。
“你以为凭顾成一句空口无凭的疯话,就能为你遗失兵符的死罪脱身吗?!言欢,你太让朕失望了!”
顾言欢在极致的压力下,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季微语,动了。
她扶稳了顾言欢,然后缓缓抬起头,迎向女帝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陛下,”
“二殿下所言,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家父生前,曾在家书中屡次提及,三皇子之死,恐与一种名为‘蚀心散’的奇毒有关。”
“而此毒的药引,非宫中秘制的‘凝神香’,不能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