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色未亮,驿站之外,风声渐起。
“醒醒。”
顾言欢睁开眼,高烧带来的眩晕感还未散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季微语那张疏离的脸。
她已经穿戴整齐,一身利落的劲装,长发高束,眉眼间的冷漠与前夜喂药时的耐心体贴判若两人。
“立刻出发,回京。”
顾言欢心头一紧,她一把抓住季微语正欲转身的手腕。
“发生了什么?”
“你见了谁?”
季微语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挣脱了顾言欢的手,吐出几个字:“陛下的命令。”
顾言欢没有再问,她撑着剧痛的额头坐起,无双已捧着衣物候在一旁,脸上是同样的不解。
归途,仿佛成了一条奔赴刑场的路。
当队伍在一个市镇的茶摊前被迫停下修整时,那些淬了毒的言语,便如苍蝇般扑面而来。
“听说了吗?那个二殿下在北境杀疯了,用活人祭旗,就是个活阎王!
“何止!还不是被那个季家的妖女给迷住了!我听说啊,那季微语天生媚骨,把二殿下迷得神魂颠倒,季家军都跟她姓了,还是要学前朝,来一出清君侧啊!”
“星坠落,妖女笑,白袍军,要反了……”
几个七八岁的孩童,拍着手,将那首新编的童谣唱得字正腔圆,天真的童音此刻听来,却比鬼魅的诅咒更加刺耳。
无双勃然大怒,手已按在剑柄上,杀气四溢。
“坐下。”季微语的声音不大,用眼神制止了无双的冲动。
顾言欢的目光从那些议论的百姓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季微语平静的侧脸上。
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这些谣言,”
“你早就知道了?”
季微语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粗茶,抿了一口,才淡淡地道:“清者自清。”
顾言欢在心中冷笑。她来自现代,深知舆论的可怕。这种有组织、有预谋的抹黑,绝不是一句“清者自清”就能抵挡的。季微语的平静,只有一种解释——她早已知情,并且,接受了这一切。
当车队行至一处狭窄的山道时,暴雨倾盆而下。数十道黑影,从两侧山壁上急掠而下,手中利刃在昏暗的雨幕中闪着寒光。
无双和羽林卫瞬间结成战阵,将顾言欢和季微语护在中央。顾言欢强忍着高烧带来的脱力感,一把将季微语拉到自己身后,从靴中抽出了那把熟悉的匕首。
然而,下一刻,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那些黑衣刺客,所有的攻击,都招招致命地攻向她身后的季微语!
“保护季王妃!”顾言欢一次次挡开攻向季微语的杀招。
雨水混着血水,在她身上流淌。高烧让她的视野阵阵发黑,但她的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更让她心胆俱寒的是,在一次她拼着后背硬受一记闷棍,为季微语创造出反击空隙时,季微语手中的长剑,却在递出的瞬间,慢了半分。
就是那半分的迟滞,对方的长刀得以毫无阻碍地,直直劈向她的胸口!
那不是失误,那是……故意露出的破绽!
顾言欢将季微语推开,用自己的手臂,硬生生迎上了那致命的一刀!
剧痛传来,顾言欢盯着被自己推倒在泥水中的季微语。
她难以置信自己拼死相护的人,竟在一心求死!
……
山神庙。
残破的佛像悲悯地注视着两个狼狈的身影。
顾言欢草草包扎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鲜血很快就浸透了布条。她一步步走到季微语面前。
季微语的肩上同样有一道伤,是顾言欢扑过去时,刀锋划过的余威。
庙内,只有噼啪作响的火堆和庙外哗哗的雨声。
顾言欢蹲下身,盯着季微语那双躲闪的眼睛。
“他们想杀你,你却好像……在配合他们。”
季微语的身体剧烈一颤,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驿站的黑衣人、羽林卫诡异的“保护”、满城的谣言、这场针对性的刺杀……
顾言欢问出了那句足以摧毁她们之间一切信任的,最后一句话:
“为了保住我,你想把季家的兵符……交出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