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京途中,众人的心情也再不像来时那般沉重了。
而是有说有笑,满是轻快。
张景也趁这段时日,与卢俊风学习着骑术和武艺。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途经每一座来时曾驻足过的州城时,都能看到许多百姓自发前来送行。
尽管这送别之景再未有沧州那般浩大壮阔,但也足以让众人心中泛起暖意。
日子过得飞快,又加上沿途州郡无需再行诊治疫,不出一月,众人便已抵至京城。
再次回到这处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张景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若不是为了复仇,他还是更愿意待在沧州、沂州那样远离朝堂的地方。
只是如今,他似乎又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
马车碾过青石路面时,京城街道上的嘈杂声也渐渐传进了车内。
张景掀帘望去,只见京城的日头正烈,街面上车马如织,与离京时比起来倒也差不了多少。
等一行人到了太医院门前,他便看到石阶下站着黑压压一群人。
那些人大多都已鬓角斑白,都是去年想跟着去沧州,却被庄太白拦下来的老医师。
他们见马车过来,纷纷往前凑了几步,眼神里又惊又喜。
“是张神医回来了!”
有人低喊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张景跳下马车,看到那些人望向自己时,眼圈都有些发红。
他们身为医师,自然比别人更懂这一路的风霜。
“张大夫,可算回来了。”
庄太白从人群里走出来,眼中盛着笑意:
“沧州的事,老夫都听说了,如今朝堂之上都是夸赞你的声音,当真无愧神医之名。”
“院长谬赞。”
张景拱手,瞥见老人鬓角又添了些白霜,心知京城的疫情治理起来也定是无比棘手。
“这次能顺利驱散疫情,也全靠诸位同僚协力。”
“你就是太谦虚了。”
庄太白笑着摆摆手,目光掠过他身后的郭春等人,最后又落回张景脸上,忽然笑道:
“别光顾着跟我这个老头子说话,后边还有人在等你呢。”
张景一愣,顺着老人示意的方向望去,看见影壁后站着个清瘦身影。
那人身着月白裙衫,墨发松挽,正是魏林怡。
她见张景看来,先是抿了抿唇,随即快步走上前,眉梢带着几分嗔怪:
“那日说好去兄长府上拜访,怎的让我等了半年多?”
张景挠了挠头,脸上发烫,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当初他本是要去的,可沧州疫情突然吃紧,一耽搁就将此事先放了下来。
“让秦河那小子送信,也不知道送哪去了……”
张景嘀咕了一句,忽地想起秦河离京前塞给他的糖糕,也不知他此刻又混在哪处勾栏里。
可等张景抬头,却看到眼前的人儿竟是连眼圈都红了。
他心下一惊,心想自己不过是失约一次,倒也不至于吧……
正思忖间,却见魏林怡又往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哽咽:
“这才不过半年,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张景一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鬓角。
这半年他只顾着行诊治疫,连铜镜都没照过几次。
自然不知,鬓边发丝早已白了大半。
“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张景想打趣一番,却见魏林怡已然别过脸,肩膀微微发颤。
周围的老医师们见状,都识趣地往后退了退,只听到有人低声感慨:
“这趟沧州之行,真是熬人啊。”
……
二皇子府内。
铜台里的烛火明明灭灭,将周昭文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屏风上,显得无比狰狞。
他躺在太师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扶手。
“听闻大哥和二妹回京了?”
听到主子的问题,负手立在一旁的陆行恭敬回道:
“前几日回的。”
“还是没查清去做什么了吗?”周昭文又问,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陆行闻言喉结滚了滚,声音也低下去几分:
“属下无能……”
“无妨。”
周昭文摆摆手,唇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凭我大哥的城府,本就难查。”
屋内静了片刻,陆行僵着身子,像是想起什么,又忽地抬了抬眼:
“对了,殿下,有一个人今日也回了京城……”
“哦?”周昭文终于移开目光,看向陆行,眼中也有了些兴趣:
“是谁?”
……
“张景?他回来了?”
二公主府内,周幼宁看着眼前许久未见的白婧,声音里满是惊讶。
听到白婧的禀报,她那双流转秋波的眸子忽地亮了。连先前眉宇间的倦意都淡了许多。
白婧点点头,抬手为其添了些茶水:
“不错,今日与我一同从沧州回来的,想必此时正在太医院歇息。”
周幼宁闻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紧接着,她又忽地站起身来:
“我要去见见他。”
“公主。”
见到欲要离去的周幼宁,白婧连忙轻声劝道:
“张公子今日才刚回来,此时又是深夜,想必早已歇息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反正明日上朝的时候能见到他,您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周幼宁听着这话,想了想终究还是重新坐回了凳上。
只是目光时不时飘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
肃正院内。
即便此时已是深春,但寒气似乎要比别处重些。
薛九裹着件夹袄,佝偻着身子坐在竹椅上。
他看着眼前挺直腰杆的洪参,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慈和。
“如今看来,你的病情算是彻底恢复了吧?”
听到薛九轻缓的声音,洪参拱手行礼:
“回薛老,已然痊愈了。还要多亏了您和庄院长,属下才保住一条小命。”
“不,是你身子骨硬朗得好。”薛九笑笑,抬手摆了摆,示意他不必多礼。
随即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桌案上那封薄薄的密信上。
那是秦河交给他的。
里边则是薛九上次让他调查张景的回禀。
薛九伸手拿起,指尖捻开封口,抽出里面的纸。
信上只短短写着两个字——无异。
薛九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许久,忽然轻轻“嗯”了一声,将纸重新折好,压回了砚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