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知州被那道巨力打得直接飞滚了出去。
他趴在地上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张景,厚重的嘴唇颤抖着,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院里众人见状先是瞬间一静,随即又乱成一团——
“侍卫何在?!快!快将此人拿下!”
那些官员强作镇定,大声喝道。
但他们的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脸色也变得慌乱起来。
可听到命令,周遭兵卒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冷眼盯着那些官员。
张景来到沧州后的所作所为,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而这些狗官呢?
只顾卷着财物跑路,对那些百姓的死活全然不管。
更何况兵卒们家人也都在沧州,张景推行的防疫之策,实实在在护了他们周全。
所以,如今谁肯对自己的恩人动手?
那些官员见侍卫们杵在原地纹丝不动,顿时慌了神。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张景又缓步走到了知州面前。
知州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用没有丝毫震慑力的警告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你……你要干嘛?我可是知州……”
可话未说完,张景已俯下身。
“啪!啪!啪!”
又是几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声音极响,力道极大。
见到这一幕,旁边的官员们个个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他们先前的指责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紧张到吞咽唾沫的轻响。
直到知州被扇晕过去,张景才放过他,随即起身走到那群蜷缩在一起的官员面前。
“你……你要干嘛?!我们可是朝廷官员!你要想清楚后果!”
有人抖着嗓子喊,声音里却没有半分底气,就像是受惊的鸟雀。
张景没有在意他们的威胁,而是指了指一旁地上的知州,淡淡道:
“要么被我打成那样,要么……就赎罪。”
“赎罪!我们赎罪!”
不等他把话说完,几人就已忙不迭地做出了选择。
至于赎罪要做什么,他们哪里还顾得上问?
……
次日清晨,街道上几个百姓正往隔离坊走去,想去接痊愈的家人回家。
可他们刚到坊前,却看见大棚下站着几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为首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衫,正笨拙地往碗里舀粥,赫然是沧州的通判!
“这……这不是通判老爷吗?”
有人揉了揉眼睛,满脸惊诧。
听到外边的动静,张景也从坊内走出,百姓们见状连忙围上去问。
“通判大人他们自愿在此施粥,”
张景笑着解释道,“并且还会拿出家产分给大家,算是为先前的失职赎罪。”
百姓们闻言又惊又喜,疫灾早让家里的积蓄见底,此刻日子正是最难过的时候。
他们对着施粥的官员连连作揖,谢声不绝。
而那些官员们则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只是每递出一份钱袋,他们的嘴角就抽搐一下,显然是肉痛至极。
就这样过了五六日,官员们个个累得脚步虚浮,就连臃肿的身子都瘦了些,这才被张景放回了家。
可刚打发走他们,却又见白婧找了过来。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往日那般愁容,而是带着几分释然:
“张大人,朝廷有旨,让抗疫的队伍回京城休养领赏。”
原来,先前那些官员说的话竟是真的。
张景看着沧州尚未完全平息的疫情,本来还想再待些时日,
可转头又看到与自己一同前来沧州的那些医官侍卫,个个都无比劳累——
这些时日里,他们又何曾歇过?
张景沉默片刻,对白婧说道。
“三日后,出发回京。”
……
三日后的清晨。
沧州空中的薄雾还未散去,州府门前的车马就已经整装待发,准备启程返京了。
但等张景走出州府,看到眼前的一幕后,顿时怔住了。
街道两侧站满了百姓。
有拄着拐杖的老汉,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更有几个才从隔离坊出来的百姓,脸上还带着口罩。
他们眼神里浓浓的感激之情怎么都掩盖不掉。
“多谢张大人!”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随即此起彼伏的道谢声如潮水般涌来: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张景对着人群深深一揖,脸颊颤抖着转过身:
“启程吧。”
他踏上马车时,又朝身后几人补充道:“绕路走,看看各坊。”
一旁的卢俊风虽有疑惑,还是依言挥手示意队伍转向。
车马行至第一坊时,张景掀起车帘,心口猛地一热——
坊口的老槐树下,男女老少挤得满满当当。
有些人手中还捧着想送出去的干粮吃食,见车马过来,纷纷往路中间凑了凑。
可等他们想起防疫的规矩,又慌忙退回去,只把胳膊挥得老高。
紧接着,第二坊、第三坊……直至第二十四坊,皆是如此。
见此情景,张景始终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要绕路到这沧州城里走一趟,无非只是想看看那些隔离坊如今是否还在按部就班地实施着防疫之策。
可谁知……
沧州二十四坊,坊坊都有送行人。
……
直到车马拐出最后一坊,张景才缓缓放下帘子。
但掀着车帘的手指却早已攥到发白。
在城门口,他又见到了柳蘘的身影。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轻纱,开口的声音也依旧清澈:“一路顺风。”
她笑着看向张景,满面春风。
“柳姑娘。”
张景一边走下马车,一边从药箱里取出了两个油纸包递过去:
“左边是润喉的丸药,用温水吞服;右边是外敷的药膏,可消疤痕。”
柳蘘先是一怔,随即点头接了过来,望着张景的眼神里满含温柔:“多谢。”
张景笑了笑,又转身看向身后的百姓,他们是一路跟着车马送行至此的。
张景朗声开口,声音里却有些哽咽:
“疫病虽退,防护莫忘。”
“乡亲们务必要照顾好自己,这就是对我们最好的谢礼!”
“我们……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百姓们齐刷刷地弯下腰,朝着眼前的恩人鞠躬行礼。
而张景也不再多言,只是低着头转过了身。
直到登上马车,他都没有回头。
却始终能听见身后百姓们低低的哽咽声,随着清风,一路送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