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复和杨世羽成婚后生活好似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是杨世羽搬进了昭阳公主府,白日里一个忙于政事,一个在禁军,晚上归家睡一个被我时才切实觉得成婚了。
只不过,刚刚催完成婚,宗正卿给了林观复三个月喘息的机会,便又重整旗鼓、旁敲侧击、明示暗示她尽快生个孩子下来。
林观复:“……”
“若是驸马无用,公主切莫惦记私情,一切当以血脉延续为重。”
“……”
只能说,宗正卿想得还挺开。
只不过被杨世羽知晓宗正卿小老头的这番言论后,他就看宗正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林观复的生活变成白日宗正卿在那给她灌输血脉为重的理念,晚上回到家床榻之上杨世羽在她耳朵边嘀咕宗室不安好心。
她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要经历这样的修罗场。
不过她实在分不出精力来调停两位较劲的男人的矛盾,在她看来也无需调停。
景和帝已经不避讳任何人,开始让林观复接手政务。
林观复白日都没有太多时间待在女户司,反而更多时间在承庆殿,景和帝处理奏折、召见大臣她都在场,大臣都从一开始的故作淡定到慢慢麻木。
七月初一,例行的大朝会还未开鼓,宗正寺、礼部联名的折子便飞上了景和帝的御案。
全部都是一个意思:
国无储君,人心浮动。
林观复立刻举手以示清白:“父皇,这可不是儿臣怂恿的。”
景和帝笑了笑:“那么紧张做什么?宗正卿和礼部不过是打头阵而已,而且这本就是朕的意思。”
若是他不愿意,早已表露出不喜,他们的折子不会如雪花般飞进承庆殿。
“昭阳,”景和帝声音温和,但仿若压着千斤的重担,“你做好准备了吗?”
这几个月不单单是处理奏折,林观复已经在景和帝的默认下在六部都转了一圈,朝野上下自然看得清楚他的意思,就算宗室中有人不满,可他们拿什么争?
朝堂大臣真正聪明的人不想掺和进皇家争夺当中,昭阳公主有陛下背书,驸马爷俨然在禁军是二把手,自己手上有一套班底,在民间更是有前所未有的民心,宗室子想要和她掰手腕除了一个性别还真毫无竞争力。
更要命的是,对于坐在龙椅上的景和帝而言,昭阳公主还有一个血脉优势碾压宗室子。
王丞相年纪也大了,以手覆额,看着案头厚厚的一摞折子叹气。
其他同僚能理解他心中的烦忧,“王相何必自扰?他们也闹腾了三个月了,陛下和昭阳公主早有决断。”
王丞相:“我并非此事困扰,而是公主殿下这段时日在工部折腾的不轻,听闻户部也被逼着上门出钱,告状告到我这来了。”
啊……这事……
闻言其他人也不说话了。
昭阳公主在六部轮换着待,之前在礼部、兵部都很乖觉,但从户部开始事情就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等到户部尚书好不容易把人送走到了刑部,头疼的又变成刑部,听说刑部很多人提到昭阳公主都是闭口不言。
现在到了工部更是关着大门在里面哐叽声不断,前几日还领着工部那群有了撑腰的就得意忘形的家伙上户部要钱。
这事他们也不好引火烧身。
没两日,各部官员便收到了秉笔太监传达的旨意:
十月初一,正乾门宣制,百官具朝服。
旨意一出,瞬间所有人都想到了——陛下这是终于要立皇太女了。
承庆殿景和帝的案桌上,一封诏书压在上面,只露出末尾的四个字:立皇太女。
林观复早就被景和帝通过气了,甚至于立皇太女的诏书都是景和帝和她琢磨出来的。
比起激动的众人,她在公主府穿着月白色的劲装正心无旁骛地练剑。
练完一套也不过是微微气喘,杨世羽在旁边接过她的剑,递上早已准备好的温水。
“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禁军负责皇城和景和帝的安全,向来是重中之重,杨世羽回公主府的时辰向来只会晚不会早。
杨世羽:“明日是公主的大日子,陛下让我今日早些下值。”
几乎是人尽皆知了。
“父皇就是折腾你,等会儿我还要进宫。”
明日在正乾门宣读旨意,她住在宫里更方便。
杨世羽:“那臣预先恭贺殿下。”
林观复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他也会说俏皮话。
“同喜同喜。”
不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也是连带着水涨船高。
林观复进宫来到凤仪宫外,就看见了崔皇后和亲娘身边的大宫女正在候着。
崔皇后身边的打工女见她进宫,忙不迭地请安:“殿下,明日大朝要行册礼,您得先沐浴熏香。”
林观复微笑着点头,进入殿内便见到还勉强稳得住的崔皇后,以及面色焦虑的和贵妃。
“儿臣拜见母后,拜见母妃。”
崔皇后:“不用这么多礼,明日便是你的大好日子,今日先收拾好养精蓄锐。”
崔皇后看着底下的林观复,都有些恍惚,万万没想到真叫她谋划成了。
和贵妃忍不住拉着她的手,虽然女儿过了明日名分上便是铁板钉钉,可她心里就是莫名的焦躁不安。
“你好好歇息,明日可是忙得很。”
林观复望着灯火通明得凤仪宫,心底微微一叹,她们俩人今晚怕是都不能好好睡了。
但林观复没有推辞,先在凤仪宫沐浴熏香,热水蒸腾,她泡在里面阖上眼,任凭蒸腾的水汽贴上眼皮,脑子里有片刻的宁静和空白。
待再度睁开眼,眼神清明,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捋名分定下后要走的路。
卯鼓三声,正乾门大开。
御阶之下,文武百官齐立。
林观复跟随景和帝露面,立于景和帝之下,一身改制过的皇太女服饰,只是头上较为素净,并未簪珠翠。
林观复心里还嘀咕若是这时有人站出来反对,嘴里说着“祖宗家法,储位当择男而立”,然后一头往旁边的廊柱上撞去血溅当场,她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才足够霸气自信。
可惜众人没有给她这个演练的机会。
就算有人心存不满,但谁也不是真二愣子,禁军持剑在旁,位置赫然明晰的便是昭阳公主的驸马。
杨世羽盯着朝中大臣,颇有一种谁敢在今日闹事,不用景和帝发号施令就提着刀砍上去的威胁感。
景和帝说话也带着一股糊弄人都不避讳的幽默感:“昨夜高祖入梦,曰‘有德者居之’。朕深以为然,高祖定是见后人迟迟不定,故入梦提点。诸卿以为如何?”
无人敢真站出来说什么,自然只能附合高祖之言。
景和帝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既无疑义,宣旨。”
早已准备好的王丞相站出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数千人伏跪。
“……咨尔昭阳公主,含章挺秀,天意所属……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女,正位东宫……兹命皇太女分理庶政,百官奏章,许尔答批……”
每一个字落下,林观复都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沉重一分。
林观复俯身,双手举过头顶,接过金册。
她抬眸,便对上景和帝含笑欣慰的双目。
林观复叩首,额头抵在金砖上,声音稳如磐石:“儿臣,领旨。”
宣制完毕,皇太女册封之事便宣示天下。
林观复还未出宫,宫外的《大晟新报》已经火热加班加点,誓要将册封皇太女一事加急印刷出来,此次更是不限量地宣传,定要让天下人都知晓。
宫外更是热闹非凡,百姓山呼,声音直上云霄,惊起一排飞鸟扑啦啦越过金色的屋脊。
林观复忙得根本没时间出宫,左右皇宫本就有她的宫殿,景和帝更是在宫内设了一个空置的东宫,方便她日后在宫中处理政务。
宫外的昭阳公主府也被改为了皇太女府。
景和帝在殿内等候多时,案上还温着酒。
见她进殿,景和帝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昭阳坐下,父皇和你说说话。”
林观复闻言坐下,绷了一天的五官总算是有了休息的空隙,面容也浮现出疲惫。
景和帝温和地笑问:“是不是很累?”
林观复点点头:“确实累,脖子和腰都很僵,能发出脆响。”
还当场演示了一遍。
景和帝笑得更加真切:“怕不怕?”
“怕。”林观复有什么说什么,“但我还有父皇帮我掌舵,有王相等人辅助我,有天下百姓信任期待,女儿便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景和帝朗声大笑:“好,父皇相信你会比我做得更好。”
林观复动了动鼻子,一副小女儿的姿态不满地说:“父皇别想着给我戴高帽,压在我身上的担子已经足够重了。今日手忙脚乱,我快榨干脑袋才没有闹出笑话。”
林观复举杯一饮而尽,温酒入喉依旧辛辣滚烫,却抵不过胸口翻涌的情绪。
父女俩一边喝酒一边说了不少话,最后林观复被送到和贵妃宫里,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和贵妃难得抱怨了几声景和帝。
林观复没有彻底喝醉,但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弹,等到安寝时抱着和贵妃不撒手。
“母妃,你陪我睡嘛。”
听见女儿难得的撒娇,和贵妃实在是拒绝不了。
“你都是皇太女了。”
林观复抱着她的胳膊理直气壮:“我是皇太女难道就不是母妃的女儿了?”
和贵妃嘴上说着不合规矩,心里却美滋滋的。
看着熟睡的女儿的面容,心里的大石落下,无尽的宽慰。
林观复第二日回府已经效率极高地安上了皇太女府的牌匾,府上自然又是加了一波赏赐。
林观复对上杨世羽的眼睛,突然邀请:“去屋顶上坐坐?”
然后在青黛等人无声的尖叫中,杨世羽带着新鲜出炉的皇太女爬上了屋顶。
夜晚的皇城并无万家灯火,杨世羽安静地陪坐在她身侧。
林观复也不知道是在看月亮还是在看哪,突然开口:“鸿渐,你知道我昨日最怕什么吗?”
她很少称呼杨世羽的字。
杨世羽:“群臣不服?”
林观复笑着摇摇头:“群臣若是不服我有自信能压下去,更何况,”
她侧首看着杨世羽:“不是还有你吗?”
杨世羽不介意成为她的刀。
林观复看着混沌的夜色:“我怕,有朝一日辜负了百姓。”
杨世羽声音低而稳:“皇太女或许不知,册封之事传出皇城,百姓争相欢呼,今日皇城内尽数商铺都好似过年般降价招待。”
“他们倒是会自己找个好由头。”
杨世羽:“不论他人,在臣心里,皇太女便是最好的明主。”
林观复手指抵住他的唇:“小心父皇把你记在他的小本本上。”
不过,她的眼睛看起来倒是开心许多。
秋日的风穿巷而过,地上的落叶被卷起打着旋儿,好似也在为巍峨宫阙中迎来了新人而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