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章 灭口程序
贺兰容华扭曲的嘶吼如同困兽最后的哀鸣,被法警铁钳般的手臂死死按在喉咙深处,只剩下破碎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他那张曾令无数人敬畏恐惧的脸,此刻因极致的惊怒和恐慌而彻底变形,昂贵的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那双掌控一切的眼睛,只剩下濒临深渊的癫狂和毁灭欲。他被强行拖离旁听席,昂贵的皮鞋徒劳地刮蹭着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留下几道狼狈的划痕。
整个法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方才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掐灭,只剩下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审判席中央那个小小的、印着夜枭暗记的文件袋。记者们忘记了按快门,旁听席上那些衣冠楚楚的权贵们忘记了呼吸,连法官握着法槌的手,都微微颤抖着。
田翠高举文件袋的手臂稳如磐石。冰冷的愤怒和巨大的悲怆在她胸腔里冲撞,祖父临终无声的控诉仍在视网膜上灼烧,贺兰敏决绝的背影更是化作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但她不能倒。祖父的火种,贺兰敏的牺牲,周景明的搏命,所有沉甸甸的期望和血淋淋的真相,此刻都压在她高举的这只手上。
“法官大人,”她的声音穿透死寂,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力量,“证据链在此。包含贺兰容华通过暗网平台‘深潜者’进行非法人体实验受试者招募、器官匹配交易、跨国洗钱的具体操作日志;瑞士银行‘p基金’流向离岸空壳公司的完整资金流水,总额超过二十亿美元;以及,证明贺兰敏先生被诬陷顶罪的关键密室监控录像——录像清晰显示,贺兰容华指使其心腹在‘曜灵’案核心文件上伪造贺兰敏先生签名!”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刚刚恢复一点意识的贺兰容华头上。他猛地挣扎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田翠手中的文件袋,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绝望和难以置信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不可能…”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却充满了毒液般的恨意,“密室…监控…你怎么可能…”那间密室,是他掌控一切的核心堡垒,安保级别堪比国家金库!田翠怎么可能拿到里面的东西?!
法官深吸一口气,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了一眼被法警牢牢控制、状若疯魔的贺兰容华,又看向田翠手中那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文件袋。普罗米修斯计划、孤儿试药、器官交易、伪造顶罪…任何一项罪名坐实,都足以震动整个帝国。
“法警!”法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立即接收控方提交的所有证据!通知技术部门,最高权限隔离,即刻进行数据验证和真实性鉴定!鉴于本案出现颠覆性重大证据,涉及罪名极其严重,本席宣布——”他重重敲下法槌,声音响彻法庭,“休庭!二十四小时后重新开庭审理!在此期间,被告人贺兰容华,由法警严密看押,不得与任何人接触!”
法槌落下的声音,像是为这场风暴按下了暂停键,却又开启了另一场更加凶险的暗战。
法警迅速上前,谨慎地从田翠手中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田翠的手指微微松开,指尖残留着文件袋冰冷的触感和周景明传递时那微不可察的血腥气。她看着文件袋被装入特制的防篡改证物箱,如同看着祖父、贺兰敏、周景明,以及无数葬身于“普罗米修斯计划”火焰中的冤魂,暂时安放进了希望的棺椁。
她缓缓放下手臂,挺直的脊背传来一阵深沉的疲惫和迟来的虚脱感。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贺兰敏被带走的那扇侧门,冰冷的铁门紧闭,隔绝了两个世界。
混乱开始退潮。法警押解着仍在徒劳挣扎、眼神怨毒如蛇的贺兰容华离开。旁听席上的人潮在记者闪光灯的追逐和嗡嗡的议论声中涌向出口,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魂未定和窥见惊天秘密的亢奋。
田翠站在原地,像风暴过后唯一矗立的礁石,周身弥漫着一种冰冷的孤绝。就在这时,她的眼角余光捕捉到旁听席前排一个迅速起身、逆着人流悄然离去的背影。
是苏瑾宜。
那位贺兰敏名义上的未婚妻,贺兰容华精心培养的“未来儿媳”。她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米白色套装,背影依旧优雅,但脚步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急促和僵硬,几乎是逃离的姿态。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试图挤到前面去拍摄贺兰容华的狼狈,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田翠所在的位置。她低垂着头,帽檐压得很低,仿佛急于将自己淹没在退去的人潮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丝冰冷的疑虑瞬间刺穿了田翠的疲惫。苏瑾宜的反应,太反常了。她不应该是最关心贺兰敏、最痛恨自己、最该在贺兰容华倒台时感到快意或者茫然的人吗?这种避之唯恐不及的逃离,透着一种近乎恐惧的诡异。
田翠的神经瞬间绷紧。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的疑虑,也随着人流向出口走去。现在不是深究苏瑾宜的时候,文件袋里的证据需要时间验证,而贺兰容华的势力盘根错节,绝不会坐以待毙。这二十四小时,是决定性的,也是极度危险的。
刚走出法庭沉重的大门,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城市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台阶下,早已被闻风而动的记者围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如同饥饿的兽群,无数话筒争先恐后地伸到田翠面前,闪光灯疯狂闪烁,几乎要将她淹没。
“田律师!普罗米修斯计划是真的吗?田文博老先生真是因此而死?”
“贺兰敏先生自首是为了保护您吗?你们之间是否产生了真感情?”
“贺兰容华会被判死刑吗?贺兰集团会因此倒闭吗?”
“田律师,说两句吧!”
“田律师看这边!”
尖锐的问题如同冰雹般砸来。田翠面无表情,下颌线条绷紧。她抬手挡开几乎戳到脸上的话筒,目光冷冽地扫过一张张或亢奋或探究的脸。她一个字也不想说。此刻的任何言论,都可能被曲解,被利用,成为干扰证据验证的噪音。
“无可奉告。”她的声音透过嘈杂清晰地传出,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寒,“一切,等待法庭裁决。”
在法警的协助下,她艰难地拨开人群,快步走下台阶。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稍微驱散了法庭内那令人作呕的压抑。她需要立刻联系周景明,确认文件袋中证据的完整性和安全性,同时启动紧急预案,预防贺兰容华残余势力的反扑。
就在她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准备快速穿过法院前开阔的广场,前往路边等待的车辆时,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一点异样!
广场边缘,靠近绿化带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厢式货车,驾驶室的车窗缓缓降下。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伸了出来,随意地搭在车窗框上。那姿态看似寻常,但田翠的心跳却骤然漏了一拍!
那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着车门内侧。
哒…哒哒…哒…
短促,停顿,再两下短促。
一个极其简单却让她瞬间血液冻结的信号!这是她和周景明约定的最高级别危险暗号——“灭口程序已启动,目标:你!”
几乎在解读出信号的同一瞬间,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疯狂报警!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小心——!!”一声凄厉的、变调的嘶吼从田翠身后的人群中炸响!
田翠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猛地向侧前方扑倒!动作迅猛得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狼狈却致命地避开了原本的轨迹!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撕裂了广场上的喧嚣!田翠刚才站立的位置,坚硬的花岗岩地砖应声炸开一个碗口大的深坑!碎石和粉尘如同霰弹般四溅,打在旁边停着的车辆上,发出噼啪的爆响!
狙击手!
广场瞬间陷入地狱般的混乱!尖叫声如同海啸般爆发!人群像受惊的羊群般四散奔逃,推搡踩踏,记者们丢下昂贵的器材抱头鼠窜,法警的怒吼和哨声响成一片!
田翠重重摔倒在地,坚硬的石板撞得她半边身子剧痛发麻,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地砖被子弹摩擦灼烧后散发出的焦糊味和硝烟气息!死亡擦肩而过的冰冷触感,让她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她强忍剧痛,猛地抬头看向那辆黑色厢式货车!
只见那辆货车如同蛰伏的巨兽般猛地发动,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排气管喷出一股浓重的黑烟!它没有选择冲撞混乱的人群,而是车轮原地疯狂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猛地原地甩尾调头!沉重的车身划出一个近乎蛮横的弧线,车尾狠狠扫过路边的垃圾桶和几辆停靠的电动车,金属扭曲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刺耳无比!
车窗内,那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已经收回。但就在货车完成调头、即将加速冲上主干道的刹那,副驾驶的车窗玻璃降下了一线缝隙!
缝隙后面,一张脸一闪而过!
光线昏暗,距离也远,那张脸极其模糊,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但田翠的瞳孔却在瞬间缩成了针尖!
那张脸…那惊鸿一瞥的侧脸轮廓…那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透着一股冰冷狠戾的唇线…
苏瑾宜?!
不可能!她刚刚还在法庭里!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出现在这辆执行灭口任务的货车上?!难道她刚才的提前离场就是为了…?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田翠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但货车没有丝毫停留,引擎咆哮着,轮胎抓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如同脱缰的黑色恶兽,一头撞开广场边缘的隔离矮墩,蛮横地冲上了车流密集的主干道!
“拦住它!”有法警在混乱中嘶声大喊,拔枪指向那辆疯狂逃窜的货车。
但太迟了!黑色的厢式货车如同鬼魅般瞬间汇入汹涌的车流,几个野蛮的变道加塞,留下身后一片刺耳的刹车声和愤怒的喇叭鸣笛,眨眼间便消失在道路尽头林立的高楼阴影之中。
田翠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和碎石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刚才摔倒时撞击的疼痛。她死死盯着货车消失的方向,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灭口程序…目标是“她”…
狙击手…
还有那张惊鸿一瞥、却带着刻骨狠戾的、酷似苏瑾宜的脸…
贺兰容华虽然倒下了,但他精心编织了数十年的黑色巨网,并未完全撕裂!那些隐藏得更深的毒蛇,那些依附于“普罗米修斯计划”吸血的爪牙,已经嗅到了末日的气息,开始了最疯狂、最不计后果的反扑!他们不仅要在法庭外将她物理抹杀,更要掐灭一切可能翻盘的证据和证人!
这二十四小时,不是等待审判的平静期,而是你死我活的杀戮倒计时!
田翠猛地转身,目光如利刃般扫过混乱不堪的广场,扫过惊魂未定的人群,扫过那些隐藏在暗处、可能随时射出致命子弹的角落。她迅速从外套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暗袋里,摸出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超薄加密通讯器,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飞快地输入了一串复杂的动态密码。
“夜枭,”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透过加密频道传出,“A级预案启动!‘火种’已暴露,遭遇‘清道夫’狙杀!重复,‘火种’已暴露!我需要‘庇护所’坐标,立刻!另外,动用最高权限,锁定目标——苏瑾宜!我要知道她离开法庭后每一秒的行踪!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周景明沙哑却异常沉稳的回应,背景似乎还有车辆高速行驶的风噪:“收到!‘庇护所’坐标已发送至你备用终端。苏瑾宜交给我。田翠…”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活下去!”
“我会的。”田翠切断通讯,将加密器塞回暗袋,动作快如闪电。她最后看了一眼法院那象征着公正与权力的恢弘建筑,眼神冰冷而锐利。
贺兰容华以为他被关进囚笼就万事大吉?他以为抛出贺兰敏这个“替罪羊”就能争取时间让他的爪牙清理战场?
做梦!
祖父遗言燃起的火种,贺兰敏用自由换来的机会,周景明拼死送出的证据,还有那些葬身于冰冷实验台和器官交易链条上的无辜亡魂…所有的重量,此刻都压在她的肩上。
她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浑身的疼痛,毫不犹豫地转身,脚步迅疾而坚定地汇入混乱后逐渐疏散的人流阴影之中。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广场上,只剩下那个被狙击子弹炸出的狰狞弹坑,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惊魂一刻,以及那即将席卷而来的、更加血腥残酷的猎杀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