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章 雨夜庇护所
冰冷刺骨的雨水，终于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先是稀疏地砸在废弃工厂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上，发出空洞而沉闷的回响，很快就连成了片，演变成一场倾盆暴雨。雨水冲刷着布满污垢的玻璃窗，扭曲了外面城市边缘模糊的灯火，将偌大的仓库内部切割成一片片晃动、破碎的光影牢笼。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机油味，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遗忘角落的尘埃和霉腐气息。
这里是周景明通过加密通讯发送的“庇护所”坐标——一个早已被时代抛弃的旧工业区深处，如同城市巨大躯体上一道早已结痂的、无人问津的疤痕。
仓库深处，一个由巨大废弃机械部件勉强围拢出的角落，成了临时的藏身点。角落里堆着几个发霉的破旧木箱，上面铺着一块相对干燥但同样布满污渍的帆布。周景明就仰面躺在上面，脸色在应急冷光灯惨白的光线下，灰败得如同死人。
田翠半跪在他身边，身上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带来阵阵寒意，但她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的景象攫住。她撕开了周景明左肩和侧腹的衣物，暴露出的伤口让她呼吸瞬间停滞。
肩胛骨附近的枪伤狰狞外翻，边缘的皮肉被高速旋转的子弹撕裂、灼烧得焦黑卷曲，深可见骨。更致命的是侧腹那道狭长锐利的刀伤，几乎贯穿了腹腔，此刻仍在缓慢地、一股股地涌出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临时按压上去的、早已被染透的布条。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出伤口处细小的血沫。
“景明！景明！”田翠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她不敢用力摇晃他，只能徒劳地拍打着他冰冷的脸颊，“看着我！别睡！坚持住！”
周景明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掀开一条缝隙。他的眼神涣散，焦距艰难地凝聚在田翠脸上，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如蚊蚋的气音：“…田…田律师…文件…安全…”他的意识显然在剧痛和失血的边缘挣扎，却本能地确认着最重要的东西。
“安全！文件很安全！法庭在验证！”田翠急促地回答，用力按住他侧腹涌血的伤口，温热的血液立刻从指缝间溢出，带着生命流逝的触感，“别说话！省点力气！”她飞快地扫视四周，目光最终锁定了周景明脚边一个沾满泥污的黑色金属箱。那是他拼死带出来的东西。
“药…箱…”周景明的眼神示意着那个箱子，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贺兰…敏…地下室…”话未说完，他猛地呛咳起来，暗红的血沫从嘴角溢出，身体痛苦地痉挛了一下，眼神再次涣散，彻底陷入了昏迷。
“景明！”田翠的心猛地沉到谷底。地下室？贺兰敏的地下室？那里面藏着什么？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松开按住伤口的手——那布条已经完全被血浸透，几乎失去了作用——猛地扑向那个金属箱。箱子不大，但异常沉重，冰冷的金属触感带着雨水的湿滑。她抹开表面的泥污，露出一个极其隐蔽的、泛着幽蓝微光的生物识别面板。
田翠毫不犹豫地将拇指按了上去。面板蓝光闪烁，扫描着她的指纹。
“滴！权限不足！一级生物锁锁定！” 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在空旷的仓库里响起，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面板蓝光瞬间转为刺目的红色警告！
田翠的心瞬间揪紧！权限不足？！这箱子需要周景明的生物信息？！
她立刻抓住周景明冰冷的手腕，将他沾满血污的拇指用力按在识别面板上。
“滴！生命体征微弱，生物信息活性不足！无法验证！一级生物锁维持锁定状态！” 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红色的警告光冷酷地闪烁着，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该死！”田翠低咒一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焦灼瞬间攫住了她！周景明重伤濒危，急需箱子里可能存在的急救药品和器械，而这该死的箱子却像一块冰冷的顽铁，死死锁住了所有的希望！贺兰敏的名字再次浮现在脑海，像一道绝望的闪电。这箱子需要他的生物信息？为什么？！他和周景明的这次秘密行动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
“嗡——”
她口袋里那个超薄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了极其微弱的震动，不是信息提示，而是…定位干扰被触动的警报！
田翠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她像一只受惊的猎豹般猛地伏低身体，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仓库巨大的入口方向和那些堆叠如山的废弃机械阴影。雨声掩盖了大部分声音，但她的直觉在疯狂尖叫——危险！
几乎在警报震动停止的下一秒，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雨声的摩擦声，从仓库深处高高的通风管道内传来！
沙…沙沙…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是某种金属部件在狭窄管道内被拖拽、刮蹭。在哗哗的暴雨背景音下，几乎难以察觉。但田翠的耳朵捕捉到了！那不是老鼠，也不是风！那是一种带着明确目的性的、小心翼翼的移动！
有人！有人在通风管道里！正在利用这废弃工厂复杂的内部结构，悄无声息地逼近他们这个临时的藏身角落！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天灵盖！对方来得太快了！快得超乎想象！他们不仅知道这个“庇护所”的位置，甚至可能一直就在附近，像最耐心的毒蛇，等待着最佳的扑杀时机！是法庭广场那辆黑色货车里的人？还是苏瑾宜直接指挥的杀手？！
田翠屏住呼吸，身体紧贴着冰冷的机械残骸，右手悄无声息地摸向腰后——那里藏着一把她从周景明身上找到的、沾着血的战术匕首。冰冷的金属握柄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那片通风管网的阴影区域，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肋骨。
沙沙声停了。
死寂。只有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如同无数只手在拼命拍打着这钢铁囚笼。
田翠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这是攻击前的最后宁静。对方在定位，在确认，在等待一个万无一失的致命时机。她看了一眼旁边昏迷不醒、生命体征正在飞速流逝的周景明，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个闪烁着冰冷红光、顽固拒绝开启的金属医疗箱。时间，是他们此刻最奢侈也最致命的东西！
不能等！她必须主动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田翠的目光飞快地在藏身处扫过，最终落在周景明脚边那个沉重的金属工具箱上。她小心翼翼地、以最小的动作幅度，将箱子拖到自己身边，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它朝着远离周景明、远离通风管道方向的另一堆废弃机械后面推了出去！
“哐当——哗啦——！！！”
金属工具箱翻滚着撞上锈蚀的铁架，发出巨大而刺耳的噪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引发了剧烈的回声，瞬间撕裂了雨声营造的“宁静”！
几乎在噪音响起的同一刹那！
“噗！噗！噗！”
三道微不可闻的、带着消音器特有闷响的枪声，如同毒蛇的嘶鸣，精准地从田翠判断的通风管道方向激射而出！
子弹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低啸！
其中两颗子弹狠狠钻入田翠推出工具箱的方向，打在金属架和水泥地上，溅起刺目的火星！第三颗子弹，却极其刁钻地射向了周景明躺卧的位置！目标是——那个闪烁着红光的金属医疗箱！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子弹精准地命中了医疗箱的边角，擦出一溜耀眼的火花！坚固的箱体上瞬间出现一个明显的凹痕！警告红光急促地闪烁了几下！
好险！田翠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对方果然在试探！而且，他们似乎也注意到了那个箱子！是想毁掉里面的东西？还是…想阻止她开启？！
就在枪响的余音还在仓库回荡的瞬间，田翠动了！她像一道贴着地面疾掠的黑色闪电，借着那堆废弃机械的阴影掩护，朝着枪声来源的反方向——仓库更深处、堆放大量巨大木箱的区域猛扑过去！动作迅猛无声，将所有的暴露风险降到了最低！
她需要空间！需要掩体！需要反击的机会！绝不能被困在这个狭小的角落成为活靶子！
果然，她刚扑入一堆巨大木箱的阴影后，刚才藏身的位置立刻又响起几声沉闷的“噗噗”声！子弹打在生锈的机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对方在压制！在封锁她的移动路线！
田翠背靠着冰冷的木箱，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她迅速探出半个头，锐利的目光再次扫向那片通风管网的阴影。
这一次，她看到了！
在靠近管道出口、一个被巨大风扇叶片残骸半遮掩的平台上，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那人全身包裹在深色的紧身作战服里，脸上戴着夜视仪和呼吸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手中握着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漆黑手枪！动作迅捷而专业，落地无声，如同一个从地狱管道里爬出的幽灵！
杀手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锁定了田翠藏身的木箱区域！
田翠的心沉了下去。一对一，近身搏杀！对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而她只有一把匕首，还要顾及重伤的周景明！
绝境！
就在杀手举枪，准备朝着木箱方向点射压制，同时快速逼近的刹那——
“嗡——！！！”
一阵突兀而尖锐的蜂鸣警报声，猛地从田翠刚才藏身的角落方向爆发出来！声音之高亢刺耳，瞬间压过了仓库外的暴雨声！
是那个金属医疗箱！
它被刚才那颗子弹擦中后，警告红光就一直在急促闪烁，此刻像是达到了某种临界点，竟自行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同时，箱体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指示灯突然亮起，投射出一道微弱却极其凝聚的红色光束，如同舞台追光般，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刚刚落地、正准备发起进攻的杀手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刺耳噪音，让那经验丰富的杀手也出现了瞬间的错愕和动作凝滞！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刺目的红光，夜视仪显然也被这强光干扰了！
机会！
田翠眼中寒芒爆闪！没有丝毫犹豫！她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将全身的力量和速度瞬间爆发！身体从木箱后猛地弹射而出，手中的战术匕首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划出一道致命的银色弧线，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直刺向杀手因强光干扰而暴露出的咽喉要害！
暴雨倾盆，敲打着铁皮屋顶，如同密集的战鼓。仓库深处，刺耳的警报声、冰冷的红光、交错的人影、致命的刀锋，共同构成了一幅残酷而绝望的雨夜猎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