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道:“奴家自入秦王府,朱明夷几乎夜夜召奴家侍寝。最初几日,他防备尚严,寝宫内外,亲卫环伺。但奴家刻意示弱,百般柔顺,渐渐消磨了他的戒心。”她微微一顿,似在回忆,“王爷想来也清楚,男人嘛,尤其是身居高位、自视甚高的男人,在床笫之间,总是容易卸下防备的。”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多尔衮某根神经,他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不知是针对朱明夷,还是泛指所有耽于女色的男人。
“那日,”沈昭云继续道,声音依旧平稳,“奴家见时机已至。便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故作羞涩之态,言说‘平日里人多,诸多亲昵皆不敢尽兴,今夜诸多花活愿为王爷一人展示,只盼王爷能遣退旁人,莫让奴家羞了手脚’。那朱明夷在奴家身上早已食髓知味,听闻此言,果然色令智昏,竟真的以为奴家要与他行什么闺房秘戏,便挥退了寝宫内外的所有侍女和宫人,只留奴家一人在侧。”
“哦?”多尔衮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质询,“他如此轻易便信了你?据闻他身边高手如云,更有那张奎、常葳之流的悍将寸步不离。”
沈昭云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似是嘲讽:“王爷有所不知,那张奎在之前的行刺中已受重伤,听闻至今未能痊愈,早已不在朱明夷身边贴身护卫。至于常葳,此人虽孔武有力,却是个粗莽汉子,朱明夷行床笫之事,又岂会让他守在院中坏了兴致?当时寝宫内,确实只有我与他二人,再无第三人。”
她略微停顿,似乎在等待多尔衮消化这些信息,然后才接着说道:“奴家为他宽衣解带,在他情动意乱,心神最是迷醉松懈,以为能尽享鱼水之欢的那一刻,奴家瞧准时机,骤然发难,以掌力猛击其后颈要害。他大约是做梦也想不到,在他眼中温顺承欢的女子,会是索命的阎罗,哼都未曾哼出一声,便软了下去,再无声息。”
沈昭云语气平淡地叙述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小事,只是那微微垂下的眼帘,掩去了眸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复杂光芒。
“奴家确认他已气绝,不敢久留。这是从他随身衣物中取得的秦王金牌,凭此物,奴家才得以混过几道盘查,连夜逃出西安城。请王爷过目。”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沉甸甸的金牌,双手奉上。那金牌上雕刻的金龙纹章在烛火下闪烁着幽暗的光泽,似乎还带着秦王府的威严与未散的血腥。
多尔衮听罢,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猛地一拍扶手,仰天发出一阵畅快至极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厅堂内激荡回响,震得梁上尘土簌簌而下:“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玉麟格格!当真是本王的福星!朱明夷啊朱明夷,任你机关算尽,到底还是栽在了本王手中!你也有今日!”
笑声稍歇,多尔衮意气风发地一挥手,高声道:“来人!将格格的家人都带上来!”他转向沈昭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志得意满:“本王向来一言九鼎,既然答应过保他们周全,自然不会食言。”他略微停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施恩的傲慢,“本王不但让你们阖家团聚,还会赏你黄金千两,珠宝十箱,另赐你一枚我大清皇室亲王令!凭此令牌,日后你在关内外行走,上至督抚,下至佐领,无人敢不敬你三分!待本王彻底平定陕西,你沈家,便是我大清的功臣之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他这番话,说得是何等豪气干云,仿佛天下已是他股掌间的玩物,生死荣辱,全在他一念之间。
不多时,几名甲士便推搡着三个人影踉跄着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对形容枯槁的中年夫妇,正是沈昭云的父母。他们身上衣衫虽还算整洁,但那深深凹陷的眼窝、灰败如草的发丝以及瑟缩的神态,无声地诉说着这些年身陷囹圄、担惊受怕的无尽煎熬。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沈昭云的幼弟,他尚显稚嫩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倔强,看向多尔衮的眼神里,既有恐惧,也有一丝不屈。
“爹!娘!小楼!”看清来人,沈昭云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骤然断裂,再也顾不得其他,疾步迎了上去。
“昭云!我的儿啊!”沈母一声悲怆的呼唤,浑浊的老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她一把抓住女儿冰凉的手,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贪婪地上下打量着,仿佛要将女儿的模样深深刻进骨血里。一旁的沈父亦是嘴唇哆嗦,激动得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不住地点头,眼中同样噙满了泪水。
“阿姐!”那瘦弱的少年,沈昭楼,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沈昭云怀中,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撕心裂肺。
一家三口紧紧相拥,积压多年的思念、恐惧、绝望与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多尔衮端坐上位,饶有兴致地看着堂下这幕“感人至深”的重逢场景。
哭了许久,沈昭云才在父母的轻拍下慢慢平复了情绪。她强忍着泪意,搀扶着双亲,转过身,对着多尔衮再次深深一拜,声音因哭泣而略带沙哑,却无比清晰:“多谢王爷成全。奴家阖家上下,此生此世,定不忘王爷再生大恩。”
多尔衮见火候已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大度地摆了摆手:“去吧,带着你的家人,寻个安稳地方,好好过日子。”
沈昭云领了那些沉甸甸的赏赐,那枚雕刻着繁复满文的亲王令牌在她冰凉的掌心中显得格外沉重。她没有再多言半句,只是深深地叩首谢恩,而后搀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父母,拉着尚在抽泣的幼弟,